
第19章
“我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你父亲维尔瑟了,那时我还只是个普通的骑士,而你父亲则已是王国里小有名气的探险家了。”
大厅里安静之极,只有壁炉的火光映着碧苔丝的脸蛋忽明忽暗,豪格对往事的叙述把她带入了遥远的回忆。
“你爷爷很反对你父亲四处冒险的行为,但这不管用。要知道,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讲,可以周游大陆并去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探险那是一件多么有吸引力的事情。你父亲到过各种地方,矮人的地洞,巨人的山窟,甚至是火龙的巢穴——人们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他都去过。
突然有一天,他神秘兮兮的来找我,说是想找个精通上古文字的魔法师——嗯,我在王都第梵克曾任过职,认识一些魔法师朋友。我问他是什么事,他没有说,不过我还是介绍了一位叫埃森的中级魔法师给他认识。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之后他便离家去了原始之海那座从未有人类深入过的森林。
当时我虽然很惋惜,但并未放在心上,我认为一名冒险家的天性就是去各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冒险……尽管很有可能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哪知几年之后,他竟然真的回来了,还带着一位美丽的妻子,以及还是个婴儿的你。作为他的朋友我自然很高兴,虽然他从不对任何人谈起去原始之海的事情,当时我认为他很可能在穿越原始之海时遭到了失败——毕竟从未听过有人类能穿越它的,因此你父亲可能在面子上觉得不好看所以从不对人说起。
后来,你的家里起了变化,便是你后母的到来。这种事情外人是无法插手的,当时你家闹的很乱,所以我有没再找过你的父亲。
后来有一天那位叫埃森的魔法师又重新找到了我,他给我讲述了你父亲和他讨论的事情,以及深入原始之海的目的,并在最后下结论说,你的父亲恐怕已经成功了,你的后母便是证明。”
“等一下。”碧苔丝突然插言道:“这和我后母有什么关系?”
“这是因为你后母便是来自那个神秘的国度。”豪格缓缓的回答。
碧苔丝吃惊的捂住了小嘴,她努力的回忆她后母的样子,却发现印象模糊的很,倒是想起父亲经常和后母用奇怪的语言吵架,想来便是那个神秘国度的语言了。
不过……那么说来维安……
见碧苔丝沉默下来没有说话,于是豪格便继续说下去:
“通过他我得知,原来当年你父亲在一座古墓里得到了一份用上古文字写成的地图,可惜他不认识这些只有那些研究古魔法的魔法师们才有可能辨认出来的上古文字,于是他来找我帮忙。
埃森帮你父亲把地图上的文字翻译过来,发现地图里叙说的是一个关于极西之地的一个神秘国度的传说,并提及那里有一件珍贵而强大的神器。
于是你父亲心动了,对于那件神器他可能没有多大妄想,但那个神秘的国度却成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
埃森对神器垂涎三尺,他曾经企图倚仗着魔法的力量将神器偷到手,但他仅知道有一件神器,却不知道神器是具体的什么样子。所以他才无奈的来找我合作,他承诺,当得到神器后他只借用三天,便把神器送给我。
我承认,当时我心动了。那时我正和梅林竞争米松行省总督的位置,战事一触即发,如果能得到那件神器,毫无疑问形势会对我有利的多,即使失败,埃森也答应帮我对抗梅林。于是,我和埃森便设计了一个谎言,打算骗你父亲带着神器来我这里,只要确定了神器的具体样子,以我和埃森的实力便不愁你父亲不把神器交出来。其间埃森曾撺掇我将你父亲灭口,以免走露风声,但我拒绝了。我的目标仅是神器,绝不愿意伤害你父亲半分。”
说到这里,豪格长叹一口气,扭头避开了碧苔丝那讥讽的目光,但语气却突然激烈起来:“可这时我犯了一个错误,我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了汉拔——我的亲生弟弟。我从没想到他是如此的恶毒和阴险,他背着我和埃森有了勾结。”豪格的语气中有点感慨,而且明显不愿意再提到汉拔,于是他很快跳过和汉拔有关的内容:“埃森伪造了一些古物,通过我来告之维尔瑟与神秘国度的神器有关,由于我和维尔瑟一直都是朋友,所以他没加怀疑便来到了我这里。和他一番交谈之后,才发现所谓的神器竟只是一副画卷。维尔瑟去过那个神秘国度,所以倒是很轻易的识穿了埃森伪造的古物,当下他翻脸便要离开,不过……咳咳,最后我们还是拿到了画卷。神器虽然到手,可维尔瑟却始终推脱他不知道神器的用法,而埃森怎么看那都是一副普通的画。于是一气便要对维尔瑟下毒手。
我没有答允,那时我心里认为一副画卷就算是什么神器,也不可能有多大的威力,便执意放维尔瑟离开。
唉,没想到埃森却悄悄通知了汉拔去追你的父亲,之后没过多久便听到了你父亲去世的消息。
埃森也因此与我翻脸,和汉拔勾结企图谋取我的位置……后来的你也知道了。那副画卷,也就一直被我保存起来,也曾经请人进行研究,可惜始终没发现这竟是一副双层画……事情上大致就是这样了,信与不信,就靠侄女你自己来判断了。”
“一派胡言!”
豪格说完之后,碧苔丝还没开口,汉拔却已经激动的喊起来。
“维尔瑟在我追上去之前便已经死在马车上了,是你收买他的马夫下毒药害死他,并对外伪称是醉酒摔下车致死的。碧苔丝侄女,我想问你一下,你家原来的那个马夫可还在世?”
碧苔丝楞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说道:“是不是在世我也不清楚——他不久便失踪了。”
汉拔点了点头:“那就是被豪格灭口了。”
“汉拔,我问你,我有什么理由去杀害维尔瑟?”豪格道。
“理由太简单了,原先你以往这只是一般性质的神器……就像你手中的远古链枷一样,可你从维尔瑟嘴里套出了其可怕的效用,所以才反悔杀了埃森及维尔瑟!”
“胡说!维尔瑟嘴巴严的紧,我的消息全来自埃森。”
豪格与汉拔再次互瞪起来。
“我想问一下……”撒拉瑟突然在旁边开口说道:“这幅叫地狱镇魂曲的画到底有什么魔力,竟值得你们这样为之疯狂?”
修尔也露出好奇的神情,不过豪格和汉拔却都沉默下来,没有回答撒拉瑟的问题。
碧苔丝发出一阵娇笑,笑的弯下了腰,她把画卷从壁炉上面拿开,并来到了豪格和汉拔面前。
“两位叔叔,大致的情形侄女已经知道了。所以,现在侄女就履行诺言,把画卷交给两位了。”
修尔惊讶极了,明明豪格和汉拔两人所说的根本就对不上,其中肯定有一个人撒谎,怎么碧苔丝就会信了?
他正要张嘴,大地却陡然一震,四周的柱子和墙壁发出了咯吱的声响。
震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便停止下来,因此没有人去过多的关注,纷纷又把注意集中到碧苔丝手里的画卷上来。
没有人知道刚才地牢里发生了一场元素的爆炸,正是精灵和波吉儿战斗的结果。
不过刚才的震动使得让碧苔丝一个站立不稳,随着一声娇呼,画卷向豪格和汉拔两人中间飞过去。
修尔下意识的向画卷抓去,却听到碧苔丝对他小声说道:“不要动!你想死吗?呆会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千万不要插手。”吓的修尔赶快将手收回。
豪格和汉拔同时伸手去抓那幅画卷,撒拉瑟则对隆做了个手势,常年服侍在撒拉瑟身边的隆知道自己主人是什么意思,于是准备悄悄离开这里去下面调集部下——撒拉瑟也对画卷动心了。
就在豪格和汉拔的手同时接触到画卷之时,异变突起。
画卷突然浮上半空并自动展开,从中散发出紫色的光晕并笼罩住豪格汉拔二人。
“这是什么?”豪格大骇,他想跳出这层光晕,却发现身体的力气竟仿佛全部消失掉,动弹不得。
他望向汉拔,看到他也无法动弹,惊疑的看着自己。
“两位叔叔不要挣扎了,地狱镇魂曲已经发动,没有人可以逃出去的。”碧苔丝轻轻说道,却藏不住话里的冷峭。
大厅里的众人一时间都仿佛听到了若有若无的笛声,画卷里的少女手中的笛子似乎已经吹响,像是世人的哭泣,又像是万物的悲鸣,让每个人心底都有种悲伤的冲动。
碧苔丝举步向光晕走去,脸上的微笑却让人寒到了心底:“两位叔叔的话,我一句也不信……既然无法辩明谁是真正的凶手,那么……就请一齐下地狱吧……”
“碧苔丝……你!”汉拔的双目像是要喷出火来,如果他现在能动,只怕已经扑上去将碧苔丝撕碎。
豪格反倒冷静下来:“碧苔丝,既然你竟能发动地狱镇魂曲,想来我是命绝于此了。那么,可否在我临死解答几个我心头的疑惑?”
“豪格叔叔说吧。”碧苔丝冷冷的回答,她并不着急,她从他父亲的交待中很清楚地狱镇魂曲的威力,所以不担心会有什么变化。
“好,我想知道,地狱镇魂曲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还有,既然你可以使用它,那为什么一早不用,却留到现在?”
“咦,豪格叔叔不知道么?看来我可能真的冤枉您了呢……它是一个可以与神魔达成契约的媒介,可以用它来召唤魔神……不过条件却苛刻之极……”说到这里碧苔丝停顿了一下,脸色竟有些凄然:“我最多只能使用一次,本想不那么快便使用的——我无法确定您和汉拔叔叔谁才是凶手……不过在听修尔说汉拔叔叔也来到这里之后则让我下了决心……宁可冤枉,也不可放过。”
“原来如此……埃森只告诉我,凭它可以满足任何人的愿望……”豪格长叹一声:“侄女你动手吧……不过我最后仍然想说,你的父亲确实不是我杀害的。”
“也不是我!”汉拔连忙说道,仍为自己的生存作最后的努力。
“两位叔叔去地狱分辩吧……”碧苔丝流露出恶意的嘲讽,她来到画卷面前,从嘴里吟唱出远古的咒文。
“那至高无上的存在,那执掌人世万物的灵魂与yu望的神坻梅菲斯特……请倾听我的祈求,我愿以我的青春作代价,来履行神圣的契约……”
碧苔丝的咒文把一旁的修尔吓坏了,以青春为代价?他想上去阻拦碧苔丝,可她已经念完了咒文。
庞大不可抵御的意志在这个世间降临了,整个空间开始了战栗,无形的威压让每个人心底都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透不过气来。
这就是神的威严吗?修尔哆嗦着想着,同时异变也使戒指中的福荣恩苏醒过来,他急忙输送一道精神力到修尔的身上,才使修尔感到好受一些。
一个半透明的俏丽身影出现在大厅中央的半空,那赤裸纤细的身体,那清冷且哀伤的表情,不是画上的少女又是谁?
随着少女的双目缓缓张开,大厅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怎样的眼睛啊,里面没有任何东西——竟是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面仿佛有无数的星云在缓缓转动,似乎蕴涵着整个宇宙。
她浮在半空的身体缓缓飘到碧苔丝眼前,碧苔丝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畏惧,扑通跪在了地上。
少女伸手捧起了碧苔丝的俏脸,声音有着无法抗拒的魅力:“你心底的愿望我已经知道,你真的决定用你的青春去换取仇人的生命吗?真的决定下半生要在衰老与哀伤中渡过?”
“是的,我决定了。”碧苔丝的声音虽然颤抖,却饱含着无比的坚决。
不可以!修尔刚想出声,福荣恩却突然控制住了他的身体。
“你不要命了吗?”福荣恩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惊慌:“这是最可怕最强大的恶魔梅菲斯特,就凭现在的你,恐怕说出半个字就会被从这个世间抹灭了!”
“好……”梅菲斯特轻轻说道:“我满足你的愿望。”
一个金黄的沙漏忽地在她手掌浮现,她将之高举起来,金黄的光芒洒满了大厅。
白发在碧苔丝的头上出现,一根……两根……她的眼眶开始凹陷,那原本红晕俏丽的双腮也干瘪下去,明亮的眼珠开始浑浊,皮肤渐渐的起皱,就像是风干的橘子皮。
没多久,碧苔丝便从一个妙龄少妇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只有从那端正的五官可以依稀看出昔日的风华。
与碧苔丝相对,豪格和汉拔的身上也开始发生了和她同样的变化——他们也开始了老化。
一丝明悟在修尔心底产生,他突然明白了,碧苔丝这是用自己的青春去换取豪格和汉拔的青春,用自己的岁月去换取仇人的岁月。
豪格和汉拔终于因老迈而死,化为了两具干尸,这时碧苔丝的老化才慢慢停止下来。
此时的碧苔丝,从外表看至少已经七十岁了。
“四十年吗?”梅菲斯特看了看手掌心的沙漏,喃喃自语说道。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抬头对碧苔丝轻轻说道:“好好享受余下的生命吧,用自己四十年的生命去换取他人四十年的生命,很公平不是吗?”
这时碧苔丝已经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即使心里早有了准备和觉悟,可失去青春的打击仍让她难以承受。
“这是不公平的!”修尔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喊,不过他的身体被福荣恩牢牢的控制住,他现在连一个小手指都无法动弹:“这和碧苔丝自己慢慢等上四十年之后有什么区别?豪格和汉拔也自会死去……不就是岁月的消耗吗?只要你年轻,时间早晚会替你复仇的。”
仿佛听到了修尔心底的话,梅菲斯特一下子向他望来,一时间,修尔觉得自己从肉体到精神都一下子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之下。
“你很聪明嘛,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梅菲斯特缓缓向他飘来:“从表面上来看,两者是没什么不同——都是用时间来报仇。可,那种看着自己的仇人惊惧的在老迈中死去,看着敌人垂死的挣扎,无助的哀鸣……这种感觉,才是复仇的真谛啊……所以,你们人类所谓的复仇,只是为了换取那一刹那快意的感觉而已。”
躺在地上的碧苔丝听到梅菲斯特的话,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表示梅菲斯特说的没错。
“很奇怪吧,在众多生灵之中最聪明的人类,用生命去追逐的却总是些无谓的感觉,真是莫大的讽刺啊……”最后深深的看了修尔一眼,梅菲斯特缓缓飘回了画卷消失不见。
漂浮在半空的画卷怦然落下,掉到大厅的地面上。
但此时却没有任何人敢去碰它,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沾染上那挥之不去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