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新旅途的开始
“我的成熟是在我下决心离开主人跟随罗恩的时候，从那一刻起，我踏入了大人的行列，眼中的世界似乎也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艾黎咬着笔尖，搜肠刮肚的思索着怎么把自己的想法准确的在日记本上描述出来，可惜的是她脑海中的词汇量实在太贫瘠了，而且也无法把一些过长语句正确的组合起来。
她之前呆在修尔身边时曾经学过写字，不过仅处于能辨认一些常用单词的地步。真正对文字的学习是在跟随罗恩之后，她开始很好奇罗恩为什么好心教自己这个，可后来同他呆的日子久了就知道了——他希望自己成为他事业上的“助手”。
学习文字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写多读，于是罗恩便强迫艾黎天天写日记。开始她并不乐意，认为这是有闲人的游戏，丝毫不适合自己，可写过一段时间之后，艾黎惊奇的发现自己爱上它了。
或许是自己找不到一个可以听自己倾诉的对象吧，尤其是在一个和以前生活截然不同的环境里……艾黎心情有些忧郁，然后蘸了蘸墨水，继续在日记本上写。
“你是愿意终身做被人奴役的侍女，还是自由的去追求自己的人生？罗恩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我选择了后者，并认为自己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可现在看来，这不过是家犬和流浪犬的区别，甚至可以说前者或许会更好一些，因为至少不用整天为下一顿而担忧。”
身后床上发出了男人的呻吟声，这是宿醉后醒来的常有的现象。于是艾黎无奈的合上桌子上的本子，并把之收到自己的一口贴身小箱子里。
他们目前所在的，是一间专为苦力和马夫提供住处的低级小旅馆，不仅光线阴暗，还很潮湿，房间中的一些常年不见日光的角落里甚至长出了苔藓。
空气里总是带着霉味，湿漉漉的，其间还夹杂着汗臭、腐土等诸多味道。
最让艾黎受不了的，则是房间那薄木板拼成的墙壁和没有水的浴室。前者总是把旅馆中噪杂的喧闹声传进他们的房间，而后者则让艾黎半个月没有好好的洗上一个澡。
“艾黎……艾黎……给我倒杯水来……”男人含糊不清的出声，而艾黎已经习惯性的提前把水都准备好了。
“罗恩，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喝这么多酒……”尽管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会把自己的丝毫意见听进耳朵里，可艾黎也同样习惯性的劝诫道，这是在她身上所能找到的以前所唯一残留下来的影子——和修尔这样的医师在一起，对于健康总是特别的在意。
“好啦，好啦……”罗恩把送来的水杯呼噜呼噜喝下，之后不耐烦的挥手表示不要说了。
此时尚是清晨，初升的日光透过被油腻和尘土弄得五彩斑斓的窗户，洒在这个斜躺在床上、正受宿醉困扰的青年男子的身上。
艾黎被罗恩带离第梵克已经半年了，期间颠沛流离的生活自然让艾黎吃了不少苦，不过还好两人的感情尚算稳固。
从一开始被欺骗的愤怒，到无奈的认命，到对罗恩的倚赖，直至现在清楚认识到罗恩实在是个不可靠的男人于是开始学习自我独立……短短的半年，可对艾黎来说却比自己的前半生加在一起都来得漫长。
“嗯，艾黎，目前咱们口袋里还有多少钱？”清醒一些的罗恩突然问道。
“目前还有四个金币多一点——这其中还要刨除三个金币的旅店住宿费用，如果你少喝一点酒，我相信咱们口袋里的金币会更多。”
“那就是说只剩下一个金币吗？这已经足够啦。”罗恩懒洋洋的笑道：“我决定离开这里。”
“也好，反正这个小城里愿意和你打交道的人已经没多少了。”艾黎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回答。
这样的情形已不是一次两次，反正都是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而已，艾黎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昨天我在酒馆里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什么消息？”
“王国与叛军的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可是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战争本身与我们无关，但其随之而来的后果，却可以带给我们难得的机会。”罗恩说着说着兴奋起来，一下子从床上跳到地上，激动的挥舞着手臂。
“那你说一下吧……唉，不知修尔主人在军中是否安好……”艾黎想起了以前和修尔度过的时光，不禁幽幽一叹，虽然只相隔半年，但感觉上却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那个胖子恐怕早已死在乱军之中了吧。”看到艾黎仍然忘不了修尔，罗恩无不妒忌的说道，于是艾黎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得来的消息是，王国与叛军似乎达成了某些协议，决定停战，这让教廷方面很恼火，因为教廷一直是力主要把与兽人勾结的叛军抹杀掉的……具体的我知道的也不太详细，不过没关系，因为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南方联盟，他们在这次战争中给了索玛不少援助，尤其是在物资方面。当然，你要知道，南方联盟是个以商人为主的国家，而商人的本性则是无利不起早，因此在援助索玛王国的背后也有交换的条件在内。现在战争面临结束，于是履行之前的协议的时刻到了。”
说到这里，罗恩顿了顿，看到艾黎终于露出好奇的神色，才满足的继续说道：
“据可靠的消息途径，索玛与南方联盟之间的协议中，有一条是索玛将开放其唯一的港口伊利安，使之成为自由港。这样的话，南方联盟的商人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把他们昂贵的商品卖到索玛内部来，在这之前，王国对他们一直有着苛刻的限制的。”
说着说着罗恩越来越兴奋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作为索玛和南方联盟之间的自由港，伊利安将在一年之内，不，半年之内成为王国最繁华的港口与城市。只要我们能比别人早先一步，就能得到使之不尽的财富！”
“也许是这个不错的想法，不过我总觉的你有些一厢情愿。”
“听着，这不是一厢情愿，我有把握。你大概不知道吧……嗯，我也没和你提过。伊利安可是我的家乡，虽然我十六岁就出来独自到大陆上闯荡，但我在老家还是有不少朋友和资产的。对了，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是贵族也不完全是假话，我可确实有着贵族的头衔……虽然我的家族已经没落了。”
这个消息倒是让艾黎大大吃了一惊，她从不知道罗恩的出身，也没听他提起过。罗恩倒确实声称过自己是贵族，可艾黎那时已经认清了罗恩的真面目，自然也不会相信了。
仔细想想，自己对这个男人了解有限的很，纵然自己和他呆在一起半年多……
罗恩他有时很自大，有时却突然变得很自卑，有时很吝啬，有时则很大方，一会儿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一会儿却又成了街头流浪的无赖……现在又知道他竟是贵族出身！
自己对其的印象，大多是些支离破碎的片面，艾黎努力将之拼凑起，却发现更迷茫了。
不过有一点是艾黎非常确定的，那就是罗恩是个适应能力非常强的男人，几乎可以在任何环境下生存下去，并可以使出各种手段来保证自己的生存。
但不管怎样，这是第一个凭自己的意愿选中的男人……艾黎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挂上一丝微笑。
“那就动身吧，但愿能有个美好的将来。”艾黎轻轻的微笑说道。
※※※
他们二人的行礼简单的很，唯一值钱的，便是身上的衣服了。
尽管囊中羞涩的连码头的苦力都不如，可二人的穿着却像是去参加上流社会庄重的舞会。
黑色的礼服，笔挺的长裤，擦的黑亮的皮靴……再加上罗恩英俊的外貌，这使得任何人看到他都会相信这是一个温文而有教养的绅士。
只有艾黎知道罗恩在华丽的外表下隐藏些什么。
“如果别人认为你是个成功的人士，那么你就是个成功人士。”
精通人情世故的罗恩深深懂得外表的重要性，因此不管他们再怎么贫穷，也会精心置办一身出众的行头。
和罗恩相比艾黎的容貌要逊色不少，但她的青春活力却足以给她只算清秀的外表增添了三分颜色。
只是有一点，以他们的穿着出现在这个低级的小旅馆实在太不合衬了。
了解这对情侣底细的人都不禁发出恶意的嘲笑，不过罗恩是不在乎这些的，艾黎原先很在乎，不过和罗恩在一起呆的长了现在也想开了。
“老板，结算一下这些日子的房钱。”罗恩问。
“客人您总共住了十四天，每天二十个银币。因此总共是二百八十个银币。”
罗恩大方的把金币扔在老板面前：“诺，这是三个金币，不用找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老板在脑海里生出这个疑问。
罗恩和艾黎在店里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他也知道这对小情人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富裕，甚至说是贫穷也不夸张。
艾黎倒没什么反应，她见太多罗恩作些心血来潮的事情了。
出得店门，街头的阳光让二人感到有些刺眼。
此时已经是十月，已经进入秋季了。
如果是在寒冷的北方，此时恐怕树木都开始落叶，而他们现在身处的南方，却依然温暖如春。
对着阳光眯起了双眼，罗恩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他永远是这样的人，对于生活和未来总是充满了莫名的信心。
“伊利安……我久别的故乡，我就要回来了。”他暗自说道。
伊利安位于索玛王国的最南方，和南方联盟接壤，也是索玛王国唯一的港口。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小城，距离那里骑马至少还有五天的路程。
当务之急是去买辆马车，一个金币虽然少点，但买个破旧一些的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艾黎心中还在计算他们身上唯一的资产，罗恩则已经大踏步的向市集走去。
“租一辆到洛塔镇的马车。”罗恩站在一排马车面前：“有谁愿意拉我们去？”
“租？洛塔镇？”艾黎不明白罗恩要做什么，但她没有出声，她知道罗恩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洛塔是离他们这不远的小镇，半天功夫就可到达。至于租车，则是索玛的一项传统生意了。在两个城镇之间，往往有些专门运客的马车往来，价格也不贵，非常适合中等家庭的小姐太太们出门之用。
不过这种生意很少有跑长线的，大都是作近距离的往来。
“做我的车吧，车子是新打的，马也健壮，只要十个银币。”一个长相憨厚的小伙子向罗恩喊道。
罗恩仔细看了看车子和马匹，感觉很满意：“好，就是你了。”
小伙子兴奋的为他们打开车门，罗恩小心的扶艾黎走进车厢，在经过这个年轻的马夫的身边，小伙子陶醉的深深吸了口艾黎身上的香气，心想：“什么时候我能娶上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就好了。”
马儿轻快的在道路上跑着，清脆而有节奏的蹄声像是在演奏一曲美妙的音乐。
“是匹好马，车子也很稳。”罗恩夸奖道。
“那是当然，经常走这条路的商人们都喜欢坐我的车！”小伙子大声的骄傲说。
“那真是太好了……”罗恩笑的越发灿烂了。
镇口处一个年约十来岁的小乞丐正在行乞，褴褛的衣服下是瘦小的胳膊，他半跪在路口，头颅深深埋在双膝之内。
“真可怜。”艾黎喃喃自语道，这种情形虽然她已见过不少，但每次见时仍不住唏嘘不已。
她也曾度过一段做乞丐的时光，而且年纪比这个小乞丐还小。
看到艾黎的样子罗恩微微一笑，一枚金光闪闪的钱币在他指尖一弹，便不住翻转的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曲线，最后落在了乞丐的面前。
“啊！”艾黎吃惊的捂住了嘴，这是他们身上最后一枚金币了，而呆会还要付车费呢。
至于那个年轻的马夫就更吃惊了，真是大方的客人啊，一枚金币呢，可是我一天的收入啊。
同时他对自己的小费就更加有信心了，出手这么大方，衣着这么华贵的客人，想必是哪家贵族的少爷小姐了，说不定还是个出游的王子或公主呢。
这么想着，小伙子手中飞扬的鞭子就愈发带劲了。
出了镇子来到郊外，是一片无尽的绿色原野。
阳光有些太烈，这是南方唯一的不好，于是罗恩体贴的从行礼中找出一顶漂亮的帽子，然后温柔的给艾黎戴在头上。
微风轻轻吹过，艾黎惬意的闭上了眼睛，心底却想着怎么付车费。
我身上还藏着一对金耳环……此时艾黎开始感激修尔了，她的首饰，罗恩没有给她买过一件，都是当初从修尔那里哄来的。
她没有责怪罗恩，这是因为她对这种事已经常见不鲜了。
罗恩则笑眯眯的和年轻的车夫有一问没一搭的攀谈着，其高雅的谈吐使得小伙子更加相信这是对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
一阵清风穿过车厢，罗恩微微一笑，抓住艾黎的帽子，顺着窗口丢到了车子外面。
“哎呀，我夫人的帽子被风刮到车子外面了……”罗恩着急的喊出来：“热心的年轻人，你能不能停下车子帮我夫人拣回来——这顶帽子是她生日我送给她的，对于我们有着特殊的价值呢。”
罗恩那悦耳的声音和诚恳的表情，让年轻的马夫生不起任何反对的心思。
能为这样高贵的人服务是一种荣幸，更何况帽子的主人是一位那么美丽端庄的夫人呢，他心里这样想着，并停下了马车。
就在马夫下车去追帽子的时候，罗恩满意的笑起来，他身手灵活的来到马夫的位置上。
拉车的马匹丝毫不知道马车已经换了个主人，在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后，车子慢慢移动起来，并转向另一个方向——他们真正的目的地，伊利安的方向。
刚把帽子拾起来并放到鼻子底下深吸上面香气的年轻车夫，终于惊诧的发现自己的马车竟然开始移动。
“怎么回事？”
他先是惊讶，后是愤怒——他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对他以为高贵的客人原来竟是一对骗子。
这种把戏他不是没曾听说过，也不是没有防备过。只是他从没想到一个能毫不犹豫对乞丐施舍一个金币的人竟会去贪图他的一辆马车！
更何况……他们是这样的高贵而优雅，而那位夫人又是那么的美丽动人——他本认为这将是他今后努力的方向。
伤心之极的小伙子气愤的把手中的帽子丢在地上，究竟是伤心自己的马车还是伤心心中偶像的破灭，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马夫的咒骂渐渐消失，车里的艾黎露出了一丝微笑，当罗恩把她的帽子丢出去时，她就知道罗恩要作些什么了。
“你真不厚道，这样欺负一个老实人。”艾黎发出银铃的娇笑，并用双臂缠上了罗恩的脖子。
罗恩一边熟练的驾驭着马车，一边反手将艾黎搂到怀里：“可你不正是最喜欢这样不厚道的我吗？”
“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儿……”
马车在二人的亲热声中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原野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