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就是这样无忧无虑地梦想,带着独立与讥讽的情绪,替自己设想了一种命运,满怀诗意地梦想一种充满爱情的生活,而且也在回忆中生活,尽一个十六岁孩子的所能去回忆往事。
中学引起我的反感。对高贵、有教养的人深深厌恶,连续表现在同人接触与冒犯人上面,这大概是一种值得研究的奇怪现象。我从来不喜欢有规律的生活,固定的时间,像时钟一样准时的生活,思想要由钟点来确定,一切都要事先安排,按几个世纪与几代人的惯例去做。这种规律性对大多数人可能是合适的,但是对于头脑里充满诗歌、梦幻和空想的可怜的孩子来说,对于想着爱情和一切无聊的事情的可怜的孩子来说,那就是不断把他从这崇高的梦幻中唤醒,不让他有片刻休息,使他返回到我们物质主义与常理的环境中来,而他对这种环境又害怕又讨厌。
我偏离正道,带着一本诗集、一本小说,做些诗,做些使童贞的年轻人的心发抖的事,他缺乏感觉,而又那么渴望有感觉。
我记得,我那时读拜伦的作品和《少年维特之烦恼》,感到多么快乐;读《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以及我们时代最热情洋溢、扣人心弦的优秀作品,总之那些使人快乐或者振奋的各种书籍,我是多么激动不已。
我因此从拜伦的作品中汲取丰富的营养,这些北方辛辣的诗篇如海涛一样回荡。我初读佳作,往往能够记住整章整段的内容,并且背诵出来,犹如背诵十分迷人的歌,它的旋律永远存在人的心中。
《异教徒》开头的诗句“没有一丝风”,或者《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中的诗句“从前在古老的阿尔比恩”,和“啊,大海!我始终爱你”,我不知说过多少遍。平淡无奇的法文译本,在那些独一无二的思想面前消逝了,好像那些思想有自己独特的文笔而不需要用词语表达似的。
这种炽热的激情的特点,加上如此深刻的讽刺,势必对热情而又完整无损的本性产生强烈的影响。这些回声不同于古典文学的奢华的尊严,对于我来说,是新生事物的芳香,是不断把我吸引到这气势磅礴的诗歌的诱惑力,它使人眩晕,掉进无限这个无底深渊。
因此,我像我的老师所指责的那样,兴趣与心思都误入歧途,在那么多倾向于卑鄙下流的人中间,我思想的独立性使我被看作是所有学生之中最反常的;我由于卓尔不群反而被贬低到最底层。人们几乎不让我想象,也就是说,按照他们的看法,思想的激奋就接近发疯。
这就是我怎样进入社会的情形,以及我在社会中所得到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