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昌国(3)
麴文泰仍然在沉思,没有发觉王后到来。
“给陛下请安!”王后提高了嗓门。
“呃……”麴文泰惊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美丽的王后,坐到我的身边来,说说话。”
乌梅丽坐到麴文泰的身边,静静地望着他。
“如果为了国家利益,杀掉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你认为做得对吗?”麴文泰想听听王后的见解。
“当然可以!”乌梅丽不假思索地说,“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即使要了臣妾的性命,也不要犹豫。”
“这么说,麴尔罕该杀!”麴文泰似乎下了决心。
“杀麴尔罕?”王后大吃一惊,“为什么杀他?”
“为了国家利益。”
“既然为了国家利益,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王后露出心思重重的神色,“玄奘大师已经绝食一天了,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他就得饿死。”
“我也为这事犯愁。王后有什么主意?”
“我看不如放他西行,做个顺水人情,免得饿死在高昌,传出去,显得高昌国很不人道,竟然饿死一个高僧。”
“说来也奇怪,他越是这么执着,我越是敬佩他,这样为理想而宁可舍弃性命的人,只要为我所用,何愁高昌不兴旺发达?”
“但是,他西行态度坚决,像高山一样不可动摇,陛下又怎么奈何得了他?”
“这正是我想杀麴尔罕的动机。”
“你想杀了麴尔罕,以他假传圣旨的名义?”王后非常惊讶,几乎惊呆了。
“是的。”
“万一你杀了麴尔罕,玄奘仍然一意孤行,又该怎么办?”
“这正是我所顾虑的。”
“玄奘已经绝食一天,大有不放行绝不罢休的趋势,望陛下三思!”
“唉,即使千军万马也不能换取玄奘的智慧,他是国宝啊!”
“臣妾仍然恭请陛下三思!”
王后回到后宫,跪在佛像面前,小声祈祷:“求佛祖保佑,我的信使能顺利地把密信送到西突厥可汗国,送到我的父王手中。”
月牙刀疤越走越艰难了,腿脚伤,饥渴,劳累,几乎精疲力竭了。他停下脚步,在犹豫彷徨。要不要继续前行?按照他的计算,还要走上3天的路程才能到达西突厥可汗国。但是,他已经体力不支,又不敢到村落去买马,单靠步行,也许将累死在中途。既然已经得到一袋金子,足够活半辈子了,扔掉羊皮信,找一个安全的去处隐姓埋名,逍遥自在。他坐到地面,拿出烟荷包,取出烟叶,裹了一支烟,吸了起来。
“走不动了吧!”一个蒙面人出现在月牙刀疤面前。
“你是谁?”月牙刀疤警觉地拔出腰刀,伸手捂着钱袋。
“没必要知道我是谁。我一路跟着你,只到现在才有机会和你说话。”蒙面人怪笑起来,“你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拔刀有什么用?省点力气吧!”
“你到底是谁?”月牙刀疤借着说话的机会站了起来。
“我叫拿命来!”
“为什么要我的性命?”
“因为你有金子。”
“给了你金子是不是就不要我的性命了?”
“那要看我是不是高兴。”
“你如何才能高兴?”
“把你的金子和密信统统交给我,也许我会考虑是不是留下你的性命!”
“你这不是要了我的性命吗?你这不是要了我的性命吗?”月牙刀疤暴跳如雷。在情急之下,他想交出金子,留下密信,等到了西突厥可汗国,仍然可以向可汗索要金子,而且回来以后还可以再找阿娜娜索取另一袋金子,这笔交易划算。但是,蒙面人既要金子,又要密信,分明是断了他的财路,这比要他的性命更让他痛心。他拿出钱袋,敞开袋口,那金子在阳光下光芒四射,分外耀眼。他的心在一阵阵发紧,在流血。“我们公平交易吧,金子归你,放我赶路。”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嘿嘿!”蒙面人冷笑起来。“我们打个赌吧。”
“怎么赌?”
“我切掉你的一根指头,金子归你,你选择要金子还是要指头?”
“我要金子!”月牙刀疤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不过,你只能切掉我的半根指头!”
“为什么?”
“愿买愿卖,公平交易!”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成交!”月牙刀疤非常无奈地说。
“再赌那封密信吧。”
“啊,还赌?”月牙刀疤显然在使劲压抑自己的怒火,处于眼前的状态,他别无选择。
“是的,再赌。”
“怎,怎,怎,”月牙刀疤语无伦次了,“怎么个赌法?”
“我砍下你的一条腿,密信归你。你怎么选择?你是要密信呢,还是要一条腿呢?”
“只剩一条腿要密信有什么用?你干脆杀了我吧!”月牙刀疤吼了起来,“没见过你这样交易的!很不公平!”
“那么,我只有要密信了!”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月牙刀疤气急败坏地大叫。
“给你一支烟的时间考虑,如果再不做出选择,我就杀了你,让你一样都得不到。”
月牙刀疤直哆嗦。他颤抖着手,从内衣里拿出密信,递到蒙面人面前。
“你的腿保住了。伸出你的指头吧!你有权选择哪根指头被切掉。”
“啊,还要切指头?”
“‘成交’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行!行!行!你狠!金子也归你!”月牙刀疤仿佛挖出自己心脏似的,异常痛苦地把钱袋递给蒙面人。
当蒙面人拿着钱袋和密信,飞身上马,向高昌国方向走去的时候,月牙刀疤对着他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吼叫:“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不需要我动手,有人会杀你!”蒙面人头也不回地飘出这句话。
“陛下,玄奘大师已经绝食两天了!”麴尔罕跑进王宫,向麴文泰报告。
麴文泰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示意麴尔罕退下。他来到后宫,见王后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于是,他也跪到王后身旁,说:“大慈大悲的佛祖,请求你使用无边的法力,促使玄奘大师回心转意,留在高昌,造福万民!”
王后则在心里默念,“大慈大悲的佛祖,请求你使用无边的法力,促使麴文泰回心转意,放玄奘法师西行,造福苍生!”
正在这时,阿娜娜走了进来,恭敬地说:“奴婢给国王和王后请安!”
麴文泰和乌梅丽站了起来。
“陛下,玄奘大师已经绝食两天了。”王后一边提醒麴文泰,一边向阿娜娜使眼色。她吩咐阿娜娜:“给陛下上茶。”
“是!”阿娜娜转身向外走去。
“不用了!”麴文泰一边向外面走,一边说,“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晚上过来喝茶。”
阿娜娜等麴文泰走出去之后,来到王后面前,露出紧张的神情,小声说:“密信被一个蒙面人截获了。”
王后大惊失色:“知道蒙面人的主子是谁吗?”
阿娜娜摇了摇头。“不过,我的人正在跟踪他。”
“他到了什么地方?”
“估计明天到达高昌城。”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取回密信!”王后露出杀气腾腾的样子,“手脚麻利一点,做干净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在距离高昌城一百多里的小镇,一个蒙面人牵着马,来到一家小客栈。他买了一些酒肉,换了马匹,又离开客栈,在荒郊停了下来,吃肉喝酒,饲喂马匹。突然,他听到草丛里有异样的响动,立刻警觉地问:“谁?”
草丛恢复了宁静,只有风的沙沙声。
蒙面人飞身上马,向高昌城疾驰。
“陛下,玄奘大师已经绝食三天了!”
“陛下,玄奘大师已经绝食四天了!”
麴尔罕每一次来报都引起麴文泰内心的剧烈震荡,但是,这个素以善于决断著称的国王却一筹莫展,眉头紧锁。
傍晚,蒙面人来到高昌城郊外。他停了下来,轻松地喘了口气。
突然,飞出十数个彪形大汉,全部蒙面,一步一步逼近蒙面人。他们挥刀一阵乱砍。
蒙面人在激烈打斗中背部中了一刀,趴到地面,挣扎了几下,不再动弹。
为首的彪形大汉从蒙面人身上搜出了密信。他们迅速撤离了郊外。
5、生死兄弟
“陛下,玄奘大师已经绝食第五天了!”麴尔罕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入王宫。
“再探!”麴文泰正在和大臣们讨论国事,对麴尔罕挥了挥手。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王后急急匆匆来到麴文泰的面前,神色慌张地说:“陛下,玄奘大师,他,他,他,昏迷过去了!”
“啊!”麴文泰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传我的话,王宫亲属,朝廷大臣,都随我一起前去,看望玄奘大师!”
当麴文泰率领众人来到玄奘的面前时,玄奘已经奄奄一息。
“大师,你这是何苦来呀!”麴文泰上前扶住玄奘。
玄奘吃力地说:“我死之后,烦劳陛下,把我的尸体运回长安。”
“任凭大师西行,我放你就是!大师,赶快喝点米汤吧!”
不一会,内官端来了一碗米汤,麴文泰亲自伺候玄奘喝下。
几天之后,麴文泰在王宫里举行盛大仪式,他和玄奘在佛祖的雕像前结拜为生死兄弟。玄奘的岁数比麴文泰小,称麴文泰为兄长。
整个王宫狂欢三天,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乐曲悠扬不夜天。
麴文泰精心挑选了四个精壮汉子,做玄奘的徒弟,在西行的路上照顾玄奘。
剃度的时候,玄奘在佛像前焚香叩拜。他问四个精壮汉子:“皈依佛门,就意味着严守清规戒律,你们能做到吗?”
“当然能!”个子比较高的一个毫不犹豫地说,“高昌国是信佛的国度,谁都知道佛门戒律!”
另外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头附和。
“此去西方,道路艰难,多有凶险,你们害怕吗?如果有不愿意的,尽管告诉我,我将请求国王让你们还俗。”
“我愿意!”四个人的态度很坚决。
玄奘为四个人剃度。为他们取法号,分别是道明、道清、道净和道灵。
因为国王在场见证,四个小伙子大气也不敢出,不过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深夜,麴文泰给西突厥国可汗写信:
玄奘法师是奴仆我的弟弟,请可汗像照顾我一样照顾玄奘。请您下令西边的国家,赐给我的弟弟马匹,并且护送出境。
麴文泰为玄奘购置了30套不同的衣服,有春夏天的,也有秋冬季节的。为了抵御风沙和寒冷,还专门制作了手套和面罩。黄金100两,银钱三万,凌娟500匹,麴文泰为玄奘提供了足够20年的路费。根据当时的价格,一匹马的价钱是40文,麴文泰送给玄奘的金钱相当于1500匹良马。另外,麴文泰还为西突厥的可汗和沿途的国王都准备了相当可观的礼物。可以说,他在举倾国之力帮助玄奘西行。
临别时,麴文泰泪流满面地抱住玄奘,“兄弟,一路多保重啊!”
玄奘也非常激动。“我答应兄长,西去归来时,一定到高昌国讲经三年!”
王公贵族,寺院僧侣,无数百姓,都依依不舍地前来为玄奘送行。
当玄奘走出数百米远的时候,回头看到麴文泰仍然在频频挥手。他热泪盈眶,非常留恋。“我少年时父母双亡,20年四海漂泊,何曾有过这样的亲情?”
玄奘到达高昌时,只身一人,离开时有了规模不小的队伍,30匹马,25个随从,4个徒弟,以及一个名叫欢信的高昌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