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病魔篇(5)
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的磨合和“试验”，母亲终于找到了窍门：让我先龇着牙，牙刷不马上放到嘴里，待把外面牙齿刷干净，然后让我轻轻地咬合牙齿张开嘴，这时候再把牙刷放到我的口腔里牙齿外，这样就咬不着了。
我不会像正常人那样，刷完牙“咕咕、咕咕”地用水漱嘴，嘴里的牙膏沫沫吐不出来，只能吸一口硅胶奶嘴的水，然后歪着脖儿，让嘴里的漱口水自然流淌下来，这样反复漱几次。
现在我已经能很自如地配合家人为我刷牙了。为此老妈经常给予我赞，说我很“灵份儿”。
拿奶瓶子喝水，可以说已经是我这小“半辈子”沿袭下来的事了。无论走到哪，奶瓶子从不离身。我曾经练过好长一段时间，尝试着用水杯或水碗喝水，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没办法，索性图省事，奶瓶子就奶瓶子吧，管它难为情不难为情的，能喝水就成。这辈子就这么地吧。
后来一件突发的事情，还真扭转了这个习惯。
有一次父亲驱车带我去姑姑家谈事情。她家住3楼，我上不去，只好自己“坐”在车里等着。父亲一个人上去了。没过一会儿，比我小5岁的表妹下楼来陪我在车里聊天。说话时间一长，感觉口干舌燥。不巧那天忘记带奶瓶了，渴得我嗓子眼直冒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表妹看着心疼，她上楼拿来一瓶矿泉水。“姐，要不我先喂你几口矿泉水解解渴？”她想试着喂我。“那你可要做好了像坐过山车那样颠簸的准备哟！”我和她开着玩笑。“那我就试试呗。”她不甘，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对准我的嘴就要倒。我哪里碰得了那玩意儿呀！一见它我就全身抖动，手舞足蹈。表妹按住我的手，头又不听话地胡乱卜楞着。水顺着我的脖颈流了一身。平常没怎么接触过我的表妹可抓了瞎，忙不迭地一边擦拭着我身上的水一边叹息着。
后来见她愣愣神，眨眨眼珠儿，又上楼去了。
这次，表妹拿来好几个一次性的纸杯。她把矿泉水倒进纸杯里一点点，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到我嘴边。我打心眼儿里感激表妹的这片好心，好想配合她，哪怕只喝进一小口，让表妹有点“成就感”也成啊，可越想配合越起反作用。“咔”！纸杯咬瘪了。
几个纸杯连续被我毁掉后，表妹倒是摸索出点儿经验来了：她发现只要一跟我说话，我的注意力就会转移，神情就不再那么紧张，脑袋也会有几秒钟的时间不再动。她趁着这个空当，一边大声和我说笑话，一边扶住我的头，纸杯紧贴着嘴巴，趁我张嘴那瞬间，把水倒进我嘴里。一次只能倒一小口，否则吞咽不及，水还是会被呛出来。正常人喝一口水的量，我却要喝上十几口。就这样一次次，一点点，我喝了小半瓶子的矿泉水。
能够喝到这如此艰难的“甘露水”，我知足地笑了。表妹也很有“成就感”地咧开了嘴。
后来我在家里经常用纸杯练习喝水，为的是在外面以防“不测”，以至于不再被渴坏，也不再让家人因此而为难。
过去形容一个孩子的生长过程，用一套俗语来形容：3翻、6坐、8爬爬。意思是说3个月大的婴儿便会自己翻身，6个月就会坐起来，而8个月大就已经可以自己向前爬行了。
真不怕见笑，我比正常人晚了30年！30岁才会自己翻身。还得说是在持续不断的顽强锻炼下成功的。
我的左手和左脚相对要比右半身稍好一点，在床上想扭动身体时，会不自主地就歪向左侧。这个时候我便铆足劲，左脚不停地蹬着床，左手也像游泳似的划动着。可是我的躯干不听话，腰和臀部却朝着相反的方向使劲。几次下来，大汗淋淋，床上的被褥也被翻了个底朝天！翻身还是失败了。
我曾经想过，算了还是放弃吧，太累了！真的受不了啦！可看到父母一天天老去的身影，又不忍心再加重他们的负担了。于是咬咬牙，强迫自己继续打“翻身仗”。
每天清晨我都醒得很早，趁着家人还没起床，便开始了锻炼。这样的姿势翻不过来，就动动脑子，再试试那样的姿势。还好，偌大的床就我一个人睡，可劲地乱扑腾呗，倒也不影响别人。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渐渐地，我可以依靠自己左侧的身体，能翻成趴下的姿势了。然后再顺势翻过去……
床上的枕头用手我是触摸不到的，有时脑袋偏离了枕头，便用下巴和嘴去“拿”，然后再蹭到自己的头下。
“命运磨炼意志，意志战胜困难！”这句话，在锻炼身体功能中，我得到了深刻的体会。
虽然现在我还不能够独自坐起来，可练习坐着的功夫已有一段时间了。一开始，家人把我抱到沙发上扶坐好，然后用手紧紧地抓住我。我的后背不再依靠任何东西，这样一来，身体就像“不倒翁”似的前后左右晃悠着。时间久了，慢慢地似乎找到了一点平衡，晃悠的幅度开始渐小。再慢慢地，可以有十几秒钟的稳定。再后来，可以不用人扶着，能独立坐上10分钟了。这对我来说真是天大的喜事！
每天坚持1个小时的“打坐”，确实收到一定成效。但家人依旧不敢离开寸步。因为我曾经在沙发上一头栽到大理石的地上过。
那是一个夏天，我“坐”在铺有凉席的沙发上进行锻炼。父亲看我“坐”得挺稳当，便站起来，转身走到餐桌边，想为我拿点水果。
“咣当”一声巨响！父亲猛地一回头：沙发上的我不见了！他顺势一看：可不得了啦，我倒栽葱似的栽到了地上！父亲吓慌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我抱起来。我的右半张脸立刻肿了起来。右眼已经睁不开，肿得眯成了一条缝。父亲不停地责备自己：哎呀，爸爸太大意了！就一转眼的工夫，谁承想你会掉下来啊。再一看，原来是凉席垫惹的祸：我见老爸要离开，心头一紧张，猛地一抖，屁股底下的凉席垫“趁机作梗”，便上演了悲惨一幕！
那次着实摔得不轻。第二天我的右眼成了熊猫眼。母亲看了心疼地冲着父亲责怪：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啊？看她哪能错眼珠儿啊？摔瞎了眼可咋办啊？我要在家就不会出事啦！
其实她也一样。
最难最难的就是练习说话发音。实际上我什么话都会说，幽默、讽刺、接话茬，都不在话下。心情好的时候，会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母亲为此常开玩笑管我叫“话痨”或“三寸不烂之舌”。
在与他人交谈时，我经常不假思索地对答如流。可遗憾的是，往往因为我的吐字不清，对方听不懂或理解不了，常常闹出很多笑话。为此，我非常苦恼。记得在慧灵机构的时候，严老师曾经教我练习过口腔操。只是自己没能坚持下来，练着练着就放弃了。
为了多和外界接触，为了与人交流时少一些障碍，我必须要继续加强练习，硬性给自己规定每天做1个小时的口腔操。清晨洗漱完毕，吃过早点，便一个人回想当年严老师教我练习发声的要点：舌尖在嘴里左右滑动然后顶住口腔壁，在门牙上下转圈，再把舌头左右立起，舌尖与上齿龈接触后打响，发出“嘚，嘚，嘚”的声音。练习的时候头不能歪，要直视前方，这些我做起来很难。因为我的头基本是靠在椅子背上的。要想让我独立直起，不可能坚持太久就会歪向一边。但我依然坚持。练习张嘴，像打哈欠；练习闭嘴，像啃苹果。上下嘴唇放松，舌头放平，双唇闭拢，然后一张一合发出：“吧、吧、吧”的声音。这些口腔练习，对于正常人来讲再简单不过，但对于我们脑瘫患者却比登天还难。特别是我，大脑很难支配自己的嘴巴，心里想着闭嘴，可坚持不了一会儿，嘴巴就张开了。最重要的是不能较劲，不能走神，这是我必须要克服的问题。有时累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胃里也直翻腾得想呕。
辛苦与努力换来的成果最终属于勤奋者。经过长时间的锻炼，我的吐字发音较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变。现在，朋友们差不多都能听懂我的话。当然，要是赶上我“拽文弄墨”地说上点儿新鲜词，还是需要家人翻译的。
特别让我感到骄傲的是，在大街上遇到陌生人在向我问候时，我的回答竟然能让对方听清楚、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