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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且将青春一饮而尽

2013年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封陌生的来信,来信躺在我的QQ信箱里。

来信邮箱陌生,信的内容只有一张图片,主题只有四个字:我回来了。

当我随手打开邮件,瞥见下方那图片附件的缩略图里,有一只老鼠和一只青蛙,我的心,突然颤抖起来,她,回来了?

再见她,是在周六的下午,约了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南门见面,没想到,却在8号线的地铁里,见到了她。

她上车的时候,没有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我。其实,我也并没有认出她来。

我看到一个穿着宽大的棕色外套的女孩,提着一个硕大的滑板,和拥挤的人群一起,挤进了车门。她的后背斜对着我,背着一个印满了灰色羽毛的帆布书包,深棕色的及颈长发,清瘦的身材,黑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袜子,黑色的板鞋,手里的滑板格外显眼。我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个不识愁滋味的莽撞青年,略带中性的个性女子。可总觉得那张侧脸太熟悉,熟悉到让我不敢相信。于是,我一直盯着她,直到她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南门下了车,我跟在她身后下了车。

那是多么柔顺的一张面孔,普通、简单、平实,和当年一样,温和而温暖。她没有发现我,直到我拨通了她的电话,在电话里对她说:“金蟾,你回头。”

人生有很多时刻,真的就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永远地定格在那里,对于镜头里的彼此来说,都没齿难忘。十年前,她一样如此回眸,对我说:“安子,你放心。”这“放心”二字,我惦记了整整十年,直到今天。

单金蟾是我的小学同学,她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转学到了我们学校。

从她入学的第一天起,语文老师的目光,就从我的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也许每天早晨收齐全班的作业,抱到教师办公室的那个孩子,永远都是我;也许胳膊上挂着三道杠,在每周一全校的升旗仪式上,举着沉重的大旗走向旗杆的孩子,也永远是我;也许每次作文课上被当作范文的作业本上,总会写着我的名字。

好吧,我承认,我人生第一次感到嫉妒,就是因为她。

不过似乎除了我和老师,并没有太多的人在意单金蟾。下学时同学们总是结伴而行,谁家住哪儿也都一清二楚,唯独没人见过单金蟾下学往哪儿走,似乎一下学,这个连钢笔字都写得漂亮得让我嫉妒的优秀学生就人间蒸发了。

我承认,我甚至偷偷地私藏了单金蟾好几本用完的作业本,就是为了临摹她的字体,那样周正而刚劲有力的字体,是我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不过她的作业本,总是用完了正面用反面。而有一次,老师要大家交五块钱资料费,她竟然和我一起回了我家,求我妈借给她五块钱。

在记忆里,单金蟾永远穿着黑灰的衣服,配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格外引人注意。

顺便说一句,单金蟾,是我的同桌。

一直到小学六年级的那个大雪天,我才第一次确认了单金蟾的秘密。

那天大雪,下学后,我去教导主任的办公室盖章,请老师在我投稿给全国青少年征文大赛的作品上盖一个学校的红章。

可刚出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就看见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有个黑灰的身影,这个身影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我好奇,她在干什么?

意识到她没有发现我,我就躬身躲到了操场的乒乓球案子后面。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孩从校长办公室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多么清秀的男孩,而且竟然穿着细条纹的呢子大衣,戴着一顶灰色鸭舌帽。在那个年代,这副打扮,简直就是电影里男主角的标配。

看见那个男孩向单金蟾走过去,我突然心跳起来,难道她在等他?

那天,我在不远处窥视着单金蟾和那个帅呆了的男孩,竟然发现那个男孩不仅非常自然地将书包递给了单金蟾,甚至还拉了单金蟾的手。我看不见单金蟾的脸,但是在我想象中,她一定羞红了脸颊。

初中入校的第一天,我惊喜地发现,我和单金蟾同校。不过谢天谢地,这次,我们不在一个班,她在一班,我在二班。没想到,学校里除了有单金蟾,还有那个男孩,那个和单金蟾牵手的男孩!

好吧,我承认,初中三年,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暗恋,而且让我整整三年都无法释怀的是,单金蟾竟然和那个男孩,那么好!他们每天下学都一起走,上学都一起来,那种亲密,在我们这些多嘴的男孩女孩嘴里,简直就是眉目传情,暗度陈仓。可没有人敢公开说一句有关那个男孩的微薄之词,因为那个男孩的母亲,是差不多全国人民都认识的某行业的知名人士。

当然,我知道了那个男孩的名字,他叫陈潇。

但是关于单金蟾,我始终了解的很少很少。

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单金蟾在教室里弄脏了裤子,那件事,对于我们那个年纪的女孩来说,敏感、害羞,而且畏惧。所以当陈潇去找她时,她不敢从凳子上站起来,而是央我去应他。

说实话,我当时内心是开心的,我甚至希望单金蟾能够在陈潇面前出丑。不过,我还是帮了单金蟾,我把我的校服脱了下来,给她绑在了腰里,送她回了家。我俩先送那个男孩到家门口,然后才一起回了单金蟾家。

说实话,那是年少的我,第一次接触到那么底层的生活。

单金蟾家在大杂院里,不是那种正规的院子,而是一些七零八落的简易房组成的一片居住地。至今记得,单金蟾家门前有棵被砍倒的大树,很粗,我们那天就在那棵被砍倒的大树上坐了一会儿。

我们在树干上坐了一会儿,单金蟾的爸爸才拉着一车的废纸箱、废瓶子回家。于是单金蟾对我说,我该去做饭了,你要在我家吃饭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顺着单金蟾的眼神看过去,不远处,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正扯着一个面孔呆板、笑容痴傻的中年男子的裤腿往这边走。孩子边走边咿咿呀呀地喊:“姐姐,我饿了!”

单金蟾走过去牵过小男孩的手,说:“走,姐先给你热饽饽。”

而男孩身后的中年男子,也痴痴傻傻地跟着喊:“我也要热饽饽。”

初中三年,我和单金蟾的关系越来越近,这种近,不仅仅是因为她带我去了她家,更是因为她发现,我痴迷于陈潇。

某一天,单金蟾问我:“你喜欢陈潇啊?”

单金蟾说,陈潇是她的远房亲戚,不爱学习,为了让陈潇能够用心学习,在小学四年级时,陈潇的母亲把聪明好学的她转到了陈潇所在的学校,也就是我所在的学校,并且让她陪陈潇一起上礼仪课、接受家教,直到小学毕业,陈潇能够适应学校生活为止。后来,为了儿子的安全,陈潇的母亲将她和陈潇又安排到一个初中,并且要她每天和陈潇一起上下学。

最重要的不是上面那些,最重要的是,单金蟾告诉我,她不喜欢陈潇,在她眼里,陈潇就是一个绣花枕头,胸无大志、懦弱怠惰。

单金蟾说,她照顾陈潇,只是为了报恩,如果不是陈潇的母亲,她连初中都上不了。

直到那一天,我才真正明白,单金蟾的家里有多穷,她母亲在生她弟弟的时候难产去世了,而他父亲,还带了一个痴傻的兄弟一起生活。单金蟾说,如果不是陈潇的妈妈支持,她在小学二年级就退学回家照顾弟弟了。

当然,那一天,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我一再追问单金蟾:“你真的不喜欢陈潇?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还和他拉手?”

单金蟾笑了,温和地说:“他是我弟弟啊,为什么不能拉手?我要保护他啊。”

单金蟾的人生,在初三毕业前,突然转了个弯。

在初三毕业前,单金蟾和陈潇在学校操场后面的小树林里,被抓了现行。

后来,据抓住陈潇和单金蟾的保卫处主任说,那晚,月亮很大,操场上似乎有女生轻声啼哭的声音。于是,他们打着硕大的手电,顺着细微的声响找到了操场后面的小树林里。结果看见,地上,一个男生正压在一个女生身上,那女生的裤子被褪到了脚面。

这件事,让整个学校为之“沸腾”。

还记得那一天,单金蟾的眼睛不再亮晶晶,双目茫然,看着远方,不管我说什么,都似乎没有听见。

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对她说:“没关系,金蟾,他一定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的,他将来一定会娶你的。”

单金蟾转过眼神,目光突然凶狠起来,冲我咆哮:“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喝醉了!”

初中毕业那一天,我们都在期盼,毕业典礼上,校长会宣布陈潇和单金蟾的处分通知。然而,在主席台上,我们竟然看见了陈潇的母亲。更让所有学生为之惊愕的是,校长的确提到了陈潇和单金蟾,然而,他宣布的,并不是对这对不堪男女的处分,而是满脸笑容地宣布,陈潇和单金蟾将前往国外某所世界著名的高中就读。

当晚,陈潇请大家吃饭,到场的都是一些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作为金蟾最好的朋友,我也被邀请了去。不过当晚,单金蟾并没有到场。

那一晚,我频频向陈潇敬酒,一次次以好友的名义,拜托他照顾好金蟾。

最后,我们都醉了,男生们吆喝着去KTV,我也跟着去了,一群男生里,只有我一个女生。

当晚,是我人生的一个小高潮。只可惜,这个小高潮还没有真正上演,就在单金蟾响彻KTV的咆哮声中落幕了。

那晚,我们都喝醉了。

而我,则在酒精的刺激下,决定报复,报复单金蟾,夺走她的男人。

在KTV里,陈潇压在了我的身上,男孩们哑着嗓子吼叫:“陈潇,上!”

就在陈潇正要扯开我的上衣时,门被人踹开了。

我又一次听到单金蟾的咆哮,然后,陈潇从我身上被拖走,紧接着,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

我头重脚轻地站起来,迷迷糊糊地看见陈潇的左脸上有五个鲜红的指印。

……

那是我第一次去机场,去送陈潇和单金蟾。

单金蟾在走进登机口之后,回头看我,目光决绝,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安子,你放心!”

是的,这是我和单金蟾的约定。

那晚,在我家门口,单金蟾向我发誓,她不喜欢陈潇,也没有真的被陈潇欺负。她答应我,出国后,绝不碰我喜欢的男人;她还向我发誓,一定照顾好我喜欢的男人。

陈潇和单金蟾,就这样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本以为,岁月里的人,不过是少年的过客,都会随着时间被洗刷殆尽。没想到,十年后,她回来了!单金蟾,真的,回来了!当那张只画着老鼠和青蛙的来信,触动我深埋心底的那根弦,刺耳的震动,还是让我禁不住泪流满面。

当我和单金蟾并排坐在呷哺呷哺的高台前,面对着各自红油翻滚的小火锅时,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本以为,十年前的那场青春早已散场,没想到,她竟然把我们重新拉回了时间的隧道里。

单金蟾和当年一样温和,抬起头来,微笑着问我:“安子,这十年,你还好么?”

良久,我抬起头,问她:“你呢?”

单金蟾笑着将棕色的头发压在耳后,所答非所问:“唉,白头发太多了,就染了。”

火锅快要见底的时候,我们才终于打破了尴尬,聊起了彼此的十年。

原来,当年,陈潇的母亲的确是打算等陈潇高中毕业后,送他出国留学的,可没想到初中毕业前,陈潇闹出了那么个幺蛾子,念及陈潇的面子和单金蟾的名誉,陈潇的母亲只好出此下策,送二人出国读高中。

金蟾当年是不肯出国的,她想和收破烂的父亲和叔叔一起,带着弟弟回到农村去,她觉得在老家务农,嫁个农民,都比受人恩惠开心很多很多。可是陈潇的母亲要求她去,还许诺她,如果她跟着一起去国外读高中,就把她年幼的弟弟带到国外去抚养,生活。

让金蟾心动的,就是后面这个条件,金蟾想让弟弟过得好一点,希望弟弟将来能够出人头地。

“国外的生活不错吧?”

“还好吧。高中我开始打工,餐厅要求服务员滑滑板送菜。”

“打工?”

“我和弟弟要生活,不能都靠陈潇的妈妈,我承担不起那么重的恩情。”

“陈潇回来了么?”我终于提起了陈潇。

“没有,他读硕士了。”

“安子,你还惦记他么?”

我抬起头,看着单金蟾亮晶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回答:“金蟾,十年前,你对我说过‘安子,你放心’。”

单金蟾倒吸一口冷气:“安子,你不用惦记了,他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他已经不是中国国籍了,而且……他已经娶妻了。”

我瞪大了眼睛。

单金蟾不看我,低头从自己的小火锅里捞起一根茼蒿,使劲往嘴里塞,边吃边说:“今年十月,在巴厘岛结的婚。他再也不需要我的照顾了,所以,我回来了。”

“那你,你和陈潇?”

“我和陈潇?”

单金蟾突然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我,幽幽地说:“我答应过你,不会动你的男人。”

我突然爆笑起来:“你开什么玩笑,他根本不是我的,从来不是!”

眼泪,却从我的眼角滑落下来。

单金蟾把脑袋探过来,贴在我的耳旁,轻轻地说:“安子,十年了,忘了吧。他不值得你惦记,真的,不值得。”

我扭过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惦记,我是恨,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

单金蟾转过头,目光散落在白蒙蒙的蒸汽里。

“安子,我懂,你恨我,恨我夺走了你的三道杠,恨我吸引了陈潇的目光。”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想起一句话:“你为什么没有和他在一起?”

“愿弃一世温饱,换我倾歌韶华。”

“可如果你嫁给了他,你可以过得很悠闲,过得像个阔太太。”

单金蟾苦笑着看了看我,摇摇头:“高中三年,我和弟弟住在他在英国的家里,那是我最压抑的三年,我几乎没有一天不焦灼,没有一天不紧张。”

我张大了嘴,满脸疑惑转向她。

“安子,你真幸福,你没有过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你没有背负过那么多的恩惠,你不会因为自己多说了一句话而感到忐忑不安,也不会因为身边的人随口的一句话而感到无所适从。”

“可你有机会在国外读高中,读大学!”

“我没有读大学。”

“为什么?难道陈潇的妈妈不再帮助你们?”

“不,是我自己拒绝的。我的人生还没有奢侈到能够安心地去读大学。陈潇的妈妈供我在国外读高中,供我弟弟在国外读小学,已经令我寝食难安了。我就算打七份工,也凑不出足够的钱,可以给我和弟弟在那里租房子,供弟弟在那里读小学。所以,我不能读大学,不能。”

事实上,我根本不了解金蟾,在她的母亲过世后,她在岁月的每一分每一秒里,其实,内心都坚硬如铁,温柔如冰。

事实上,我更不了解陈潇,在陈潇那纨绔子弟的外壳下,有着一颗被禁锢的、被束缚的、异常脆弱的内心。金蟾告诉我,如果不是陈潇以死相逼,她早就回来了。我其实早就应该明白,陈潇,是依赖金蟾的,他离不开她,却敌不过母亲为自己铺就的人生之路。

和金蟾一起走出呷哺呷哺的时候,太阳西斜,淡黄色的光线落在金蟾清瘦的面孔上,我突然觉得,她所有的温和,其实都和这柔和的午后阳光一样,来自一个强大的内核。

那一天,对我来说,内心走过的路,仿佛比过去十年还要长。我突然觉得,金蟾是我的好朋友,是的,她是我的好朋友,是我可以依赖的好朋友。

为什么那么多年,我始终没有觉得她是我的朋友呢?

金蟾回国后,非常努力地工作,后来,她介绍我去了她所在的公司,那是一家上市公司,薪水不错。

在公司,金蟾是动手能力最强的那个,不管是办公室的电脑坏了,还是茶水间里的咖啡机坏了,不管是客户合影时找不到摄影师,还是外籍工程师到来时找不到翻译,她都能迅速解决,迅速顶上,所以,她被我们称为大拿。在很多同事眼里,单金蟾是个完美的女人,完美到不食人间烟火,只有我知道,她所有的完美,只因为她倾己所能,想要让自己过得更好。

忘了说,单金蟾的弟弟单鑫没有回来,他留在国外,而且也许不久,就会成为另一个国家的公民了。这是单金蟾最开心的事情,她一辈子的心愿和梦想,似乎都被单鑫实现了。

过去的一切记忆,眼看就要被岁月尘封,然而在2016年夏的那个下午,金蟾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她爸爸打给她的。

当时,我和她正站在公司的茶水间里。单金蟾刚刚再一次修好了那台老旧的咖啡壶,我俩一人接了一杯咖啡,闲聊着工作。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单金蟾流泪了,她的脸上没有悲痛,没有绝望,平静如常,然而眼泪却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怎么了?”

“陈潇,没了。”

我的眼前一阵发黑:“怎么可能!他那么年轻!”

单金蟾没有回答,转身走出茶水间,留给我一句话:“我先走了,帮我向霞姐请一星期的假,我要和姨妈一起送潇潇回老家,入祖坟。”

人生有的时候,就像这茶水间里的咖啡壶,在生产过程中,可能就有功能不佳的征兆,于是在使用过程中,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戛然而止。然而只要给予足够的润滑和修理,还是能够正常使用的。可谁也不知道,如果没有那个勤于修理的人存在,它究竟会在哪一刻,永远地停止工作。

一周后,单金蟾回来了,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尚好,只是人更加沉默。

复一周,单金蟾休假。

“你要去哪儿?”

“去找单鑫。”

“找他干吗?”

“要他回国。”

“为什么?他不是马上就可以入籍了么?”

“我们是中国人,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决定了我们的根,只能在中国的土地上扎根生长。”

“不,不是这样的,很多的中国人去了国外,生活得很好。”

单金蟾扭过脸,认真地看着我:“是的,太多的中国人去了国外,生活得很好,但是,他们不是我,他们也不是单鑫,他们更不是陈潇。”

“陈潇是怎么死的?”

金蟾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低声说:“自杀。”

我难以想象,那个别人眼里优雅的、浪荡的陈潇,在离开金蟾两年后,最终还是选择了自杀。金蟾说,陈潇太可怜,究其一生,都没能活成自己,只有一次,在高中的那一天,喝多了……才像一个真实的陈潇。

2016年的夏天,我又一次站在15岁那年,送单金蟾和陈潇出国的那个机场里,岁月仿佛轮回,我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清瘦的女孩,扭头对我说:“安子,你放心。”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了陈潇的身影,再也不可能有了,陈潇那招牌式的笑容,永远地藏在了我们的记忆里。

然而那个镜头依然重演,单金蟾温和地转过脸,对我说:“安子,你放心!”

是的,我放心。我的好朋友,单金蟾,一定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一定可以承担生活的重担,一定可以让自己的家人生活得很好。这一点,我在十多年前,就看到了,如今,更加毋庸置疑。

只是,单金蟾,你自己呢?

突然想起金蟾的那句话:愿弃一世温饱,换我倾歌韶华。

阳光透过机场的大玻璃,落在单金蟾的面孔上,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我冲她笑了笑。

这个世界,是那样的美好,如同这温和的阳光。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为自己肩膀上的重担,为自己曾经如洗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