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7章 星夜
爱情,一如那满天星辰,可见而不可得。
忙碌的油菜花籽采收工作告一段落后,工长们又放了假,只留下高锋带着几个老人儿三天两头儿地干着零活儿,谁也搞不清桔梗苗是采收还是留在地里来年移栽。耿长水继续缓慢地开着拖拉机在红花地和油菜花地进行灭茬,天气越来越凉,陈宝贵的老寒腿犯了病只好回家休息,付飞飞弄了点小额贷款新买了辆小车在村里和市区之间跑起了黑车,地里需要三轮车的时候牛大力只好临时顶上。
李建设隔三差五地回碧山市张罗孩子的房子,崔小龙和何勇也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儿,基地只剩下老张和牛大力冷冷清清地陪着满院子的管子、油菜花籽和一堆被雨水淋锈了的机械设备。老黄头儿早早地点起了小炉子,几次和牛大力抱怨说:儿子准备接他去市里住,可是公司老也不发工资,他也不敢走。牛大力只好劝慰说:“该走就走吧,发工资的时候我通知你。”老黄头儿笑了笑说:“还是等等吧,你的工资也不好要啊。”
卖完油菜籽,老张的脾气也大了起来,时不时地在办公室抱怨:“什么公司啊,发了工资,立马走人!可不能再在这儿呆着了。”
牛大力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去地里和高锋、老傅头儿他们说笑一会儿就回到办公室玩游戏、看电视,基地成了他最后的避难所,什么工资、待遇啊都变得没有意义,日子还是一天又一天地流逝着。他甚至不去想明天的出路,就像强迫自己不去想离开的夏西一样。
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牛大力终于坐不住了,问坐在对过看电视的老张:“张工,遛弯去啊?”
老张正看着一部流行的家庭伦理剧,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说:“天都黑了,明天去吧。”
锻炼了小半年、脸色稍稍发黑的牛大力扭过憔悴的脸庞看了看窗外:“我得去走走了,这两天闲的浑身不舒服。”
“去吧,穿上大衣,外面凉。”
牛大力披了一件破了洞的军大衣走了出去,小门房里有人说着话儿,牛大力推门进去,看见老黄头儿和柱子叔又喝上了小酒。
柱子叔依旧笑眯眯地说话:“牛子啊,这才啥时候啊?都穿上大衣了?”
“怕冷,你们咋又喝上啦?老黄,晚上办公室没人了,记得锁大门啊。我出去遛跶遛跶,就不回办公室了。”
老黄头儿说:“没事儿,柱子叔这不路过,让我拽过来陪着喝两盅。你去吧、去吧。”牛大力推开侧门,柱子叔从山上拖下来的一捆劈柴还躺在墙根儿等着他哩。
村里的小广场冷冷清清的,人们都躲回自己的家里看电视了吧。小福这两天也没了踪影,孤零零的大桥上偶尔有私家车出去回来。牛大力沿着碧水河慢慢地走着,茫然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河水还没有结冰,河面升腾着轻薄的雾气,像是把所有的热量都要吞噬了去。
牛大力来来回回地翻着手机,夏西的电话号码还在,只是再也无法接通了;她的社交账号也在,只是再也收不到消息了。删了吧,舍不得;留着吧,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哎?牛大力,你在这儿干啥嘞?”一个声音从朦朦胧胧的夜色中传了出来,刘红霞带着孩子刚从隔壁村子的父母家走亲戚回来,带着惊讶的语气说:“黑不隆咚地,冒出来一片蓝光,俺家孩子吓得都不敢走了。”
刘红霞身边的小小子躲在他娘身后,露出了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牛大力不好意思地说:“刘姐啊!没事儿了出来转悠转悠,你这是去哪儿了?”
“去给俺娘过生日了。来,小宝,给叔叔问好!”小孩子推着他娘不愿意和这个黑夜里冒出来的穿着大衣的坏人说话。
牛大力说:“看来我真把小孩儿吓着了,刘姐,你赶紧回吧。”
刘红霞一把把孩子抱了起来:“嘿,胆小鬼,走喽,回家。”
小孩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脖子悄悄地说:“妈妈,不怕。”
牛大力把手机装进口袋,抬头望着南方的星空。家乡的猎户座最显眼了,小时候学自然,星空图里最好辨别的就是猎户座和北斗七星。到了夏天,家里热的没法睡觉,父母就带着他到房顶上一边看星星一边睡觉,还拿着芭蕉扇给他扇蚊子。到了冬天,大雪下了厚厚的一层,黄鼠狼在雪地里留下了脚印,不知道又偷走了谁家的鸡;雪停了,星空又亮又美,宛如一个童话世界。长大后,雾霾侵蚀了整个平原,星星变得稀少,他也离开了家乡。北方大山里的猎户座和北斗七星总是藏在大山的后面,好像连银河的方向都变得和家乡不太一样。然而,星空却璀璨得很,像是回到了童年。那么多的星星,有的会隐身、有的会说话、有的会笑、有的会哭,它们比手机游戏、电视节目有趣儿多了,可是长大了的牛大力却被一堆电子产品引诱的团团转,哪里还顾得上和各种各样的星星们说说话、聊聊天。
一颗流星从东北的天空划了下去,璀璨的夜空总是可以驱走内心的阴霾。牛大力许了个愿望,拿出手机拨通了家乡父母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