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只隔着一道窄窄的入山口-4

320次列车鸣响汽笛，开进了叠纱岭车站，这是一座处在山岭中的城市，冬天比这颗星球上的大多数城市来得都要早。

佩妮凝视着窗外，她对叠纱岭情有独钟，不是因为喜欢冬天，实际上她更习惯于索斯那样温和的气候。

列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从站台上能看见戴着蓝色大檐帽的司机在前窗的后边站起来，把头探出侧面的窗口。车门打开了，几位早就等在门口的乘客拎着行李从窄窄的车门下了车，汇合到站台上突然出现的人流里。

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佩妮也跟着下了车，站在站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冷风迎面吹来，她感到了明显的凉意，尽管在下车前她把那件绿色羊毛衫加在了风衣里边。

下车的人流消失在了不远处的通道口，那条通道与出站口以及相邻的站台相连，其中一个站台的线路通往索斯，另外一个站台是新修的，上面站着几个身穿另一种制服的人，正在向来车的方向张望，他们是叠纱岭当地铁道公司的职工。她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那条铁道还没有连接到这里，想必现在的客流量会因此大幅增加。

佩妮第一次来叠纱岭，是与丈夫安亦提一起参加维茨家举办的酒会。维茨公司是全球规模的商业平台公司，维茨本人在每年初雪前后都会来这里度假，他买下了一栋久负盛名的建筑，面对着市中心的环形广场。相对于保守的外观，这栋建筑的内部结构自然雅致，从盘旋的楼梯向上走，可以看到各层之间并无明显的界限，相互渗透着彼此的意境。如果在晴朗的白天，阳光会透过顶层的环形外窗照进来，在贯通各层的立柱后边留下随时间转动的影子。

华灯初上，维茨家装饰豪华的大门前热闹了起来，来宾们鱼贯而入，或衣冠楚楚或云鬓香肩，混合着炫目的首饰和星球各地的方言。佩妮身穿蓝色曳地长裙，挽着安亦提的手臂走了进去，安亦提在门口把她的外套交给一个侍者，同时接过来两杯迎宾酒。

安亦提家的财富始于安亦提父亲的创业，老安亦提采用了后来被称为安亦提魔术的经营方式，业务规模迅速扩大，使安亦提公司成为新瑞爱星上最显赫的能源企业之一。老安亦提把他的儿子从小就送到索斯最好的学校学习，但很快就发现他在班级里总是成绩倒数的角色。尤其让他失望的是，安亦提丝毫也不具备他自己随机应变的灵性，他后来把安亦提不中用的原因，归结为自己的妻子缺乏天分。

在安亦提继承家业之后，公司逐渐陷入经营的困境，这并不只是他的天资的问题，因为一个新的能源结构正在形成，原有的竞争格局被打破了。安亦提对家道中落最直接的体会是越来越少的青睐和越来越多的无视。这有时会让他感到愤怒，他与他父亲特立独行的性格不同，对这些方面的变化看得很重。

佩妮对安亦提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对他的处境感到担忧，另一方面对他的能力和魄力感到失望。他们的婚姻符合一个普遍存在的规则，像万有引力一样自然，在这个规则里，计算多于冲动，感情只占很小一部分的比例。她与安亦提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心却离得越来越远。

穿过笔直宽阔的走廊，前方就是举办酒会的大厅，地上铺着鲜艳的地毯，中间摆放着一个新卫一星的大型模型，迎视着周围投向它的那些好奇的目光，与现实当中那颗星球的荒芜凋零不同，大厅里的这一颗宜居美好，据说是在气候改造成功后的模样。

乐队在台上演奏着曲调欢快的音乐，一张张圆桌上摆放着精美的食品，宾客们自发地聚成一个个谈话的圈子，维茨处于其中最大的圈子的中心。他似乎刚刚开了一个玩笑，周围的人纷纷笑了起来，他无意间看见安亦提夫妇出现在人群的后边，于是举起手向他们打招呼，看着安亦提的脸上堆起笑容，挤到了自己的身边。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维茨握住安亦提伸过来的手，“我刚才还在找你们呢！”

“谢谢你们的邀请，”安亦提说，特意看了站在旁边的维茨夫人一眼，“很荣幸来到贵府，刚才还见识了那颗不可思议的新卫一星——还有这样美味的食品，莫非它们是从那里运来的？”

“来自未来？”维茨笑着眨了一下眼睛，“这需要你们自己来判断。”

他伸出手打了一个响指，一个侍者穿过人群端着装满酒水的托盘走了过来，安亦提和佩妮各自从里边取了一杯酒。

“安亦提先生，”维茨举起手里的酒杯，“有人说安亦提公司今非昔比了，但愿他们说的都是错的。”

安亦提附和着举起酒杯，表情却变得有些尴尬。

乐队开始演奏一首今年的新作，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安亦提靠近维茨的耳朵说，“我这次来的一个主要目的，是想听听你对我们公司的建议。”

“你对我的意见感兴趣？”维茨说，眼睛看着台上，“我没有足够的自信说什么，一个总在猎奇的人是没有多少确定性的建议的。”

“你太客气了，”安亦提赶紧说，生怕这个话题被轻描淡写地跳过，“我们刚刚建成了改性燃料发电系统，可以充分利用现有的设备发电，同时温室气体排放量降低了 50%。”

“这很不简单。”维茨含糊地说，眼睛依然没有看他。

“那么这位喜欢猎奇的先生，对投资安亦提公司意下如何？”安亦提追问道。

维茨转过脸来，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专业团队总在给我这方面的建议，但是我的想法是，我们对新市场的参与会采取更为灵活的方式。”

佩妮一直在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感到维茨对与安亦提的合作并不感兴趣。“我给你介绍一个人，”维茨夫人在旁边拉了一下她的胳膊，“与你是同一个专业的，你也许会感兴趣。”她涂着紫色的睫毛膏，看起来充满活力，她总是对所关心的人悉心加以了解。

佩妮对女主人特别的关照表示感谢，她们向大厅的另外一边走了过去。在绕过几个立柱之后，维茨夫人对佩妮说，就是对面的那个人。

那个人面对着她们走过来的方向，正兴致勃勃地与站在他对面的一个高个子的男子说着话。

“赛可先生，”维茨夫人走过去对他说，“打扰一下，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安亦提夫人吗？”赛可看到佩妮，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安亦提夫人？”嗓音依旧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