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着的那些事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我的童年

我的童年是在艰难困苦中度过的。多数事情记不得,记忆中抹不掉的底色就是穷苦。只知道家里很穷。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母亲常为锅里没煮的而犯愁。生活很苦,苦的使人失去生活的信心。

我出生于1956年7月30日(农历丙申年六月二十三日),听母亲说生在上午,是时瓢泼大雨下个不停。村里的老人说六月二十三出生的人命硬。六月二十四日街坊一个同龄人出生,老年人讲三八还赶不得二十四,六月二十四出生的人命好,大富大贵。母亲听了心里不高兴,暗自流泪。可谁想到,六月二十三生的人出了人头地,在同龄人、同村人中成了“佼佼者”,日后成了“气候”。而六月二十四日出生的人到了30岁还找不上对象,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神经病”媳妇,没过几年跑得无影无踪,不知死活。至今单身一人,一辈子恓惶可怜。看来这种说法带有迷信色彩,没有道理。

我原名叫小奎。河东村张家是大户人家,我小时候听老人讲,张家有家谱。“毓、作、政、亭、凯”,排列有序。我爷爷那一辈为“毓”字辈,毓仁、毓富、毓荣等。叔叔辈为“作”字辈,作龙、作虎、作豹等。我们这一辈应该是“政”字辈,但叫“奎”的人很多,兰奎、书奎、同奎、长奎、富奎、存奎、宝奎,各种各样的奎不下几十个。带政字的只有一个老哥叫张政清。“奎”字扎堆取名,但“奎”字的真正含义是什么,恐怕没有几个人能说出来。据《辞海》解释,“奎”是星座名,二十八宿之一,西方白虎七宿的第一宿。奎星主文章,古时有“奎星楼”、“奎王阁”等。或许老人看重的就是“奎”字蕴涵的这种美好寓意。上大学之后我改名为晓奎,不少人还以为我是拂晓出生的。至于儿子“亭”字辈,孙子“凯”字辈,好像就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使用。我估计张家的家谱到此结束。

河东因在长河之东而得名,村名没有什么典故,村里也没有什么文物古迹。看来历史上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件。但河东村的布局合理,建筑独特,远近闻名。最北面有镇村之宅三层高楼,这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前方圆几十里都属罕见。两棵银杏树一雌一雄,雄树开花雌树结果,高有20多米,粗为三人合抱不住,树龄少说也有几百年。银杏树被称为“活化石”,应该是先有人后有树。由两棵银杏树可知河东村历史也不短。村“文庙”的建筑也很独特,上下两院,这在当地也算是一个规模较大的庙宇。一条既不平坦也不笔直的街道贯穿南北,过去牲口拉的小车可以通过,千把口人的村庄交通也算便利。村中标准的“四合院”、“簸箕院”、“厅房院”比比皆是。我家的院子就是一个标准的四合院。大门上有精美的木雕,刻有“家世河清”四个大字。大门两边一对长条石门墩,上面刻有精美的石雕图案。可惜这些东西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破坏,现在只留下一些依稀可辨的痕迹。村南村西各建一阁,造型别致,雄伟壮观,经济适用,既挡风水又利通行。南阁外墙上刻有“古沙城”三个大字,什么意思无人考证。传说古代的地方官员要建城,河东村也是选中的地方之一。后来几个被选中的地方竞争,地方官员想了一个馊主意,要求所有候选地方把当地黄土挖来称重,哪里黄土重就在哪里建城。城里人鬼点子多,在黄土里掺了沙子,河东人老实,在最好的庄稼地里铲了两锹土,土质肥沃,有机质含量高,比重较轻,败下阵来。城没建成,河东人心里不平衡,就在村南建了一个大阁,上书“古沙城”,聊以自慰。

传说归传说,据我考察河东的地理位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待,都不具备建城的条件。村中还建有规模较大的城隍庙。供奉城隍老爷的大殿为四梁八柱建筑,气势宏伟。院内两棵参天柏树笔直高挺,树冠覆盖大半个院落,即可遮阳又可避雨。正殿的南面是戏台,原是晋城一带典型的古戏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拆除重建为现在这个样子。带有明显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痕迹。整个庙院南北对峙,东西对称,两排看楼,一层住人,二层看戏,遮风避雨,空气流通,比起现在的室内影剧院毫不逊色。长河一带流传的“东沟古楼大阳塔,史村庙院河东阁”,就是对河东村的赞美。

总之,我记忆中的河东很美,有庙有阁,池塘古树,依山傍水。古朴的民居,善良的村民,淳朴的民风,美好的传说。让我描写实在笔拙,只能是一种想象中的抽象美。可惜,几十年时间迅捷而又恍惚,如今的河东除银杏树依旧高挺,南阁旧迹尚存以外,西阁、文庙荡然无存,高楼夷为平地。随处可见的山楂树、柿子树也被砍伐殆尽,儿时的河东彻底变了模样。我只能在梦中去找寻逝去的岁月,回味流失的感觉。

1956年的我国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一化三改造刚刚结束,国民经济正步入正常轨道。但是好景不长,国家领导人头脑发热。1958年我两周岁时正赶上全国轰轰烈烈的大跃进,超英(英国)赶美(美国)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男女老少大炼钢铁,大搞水利建设,虽说也有部分工程以后受益,但多数是劳民伤财。我父亲那时在国营史村河铁厂当工人,1960年困难时饿得吃不消就回村了。我母亲随村里的大兵团在大南庄村挖长河水库,(我母亲称其为伤心水库)早出晚归。尽管我那时只有两岁需人照顾,但那种年代政治压倒一切,无人敢不服从。母亲把我托付给一个本家奶奶照看,(这位本家奶奶也是我母亲的亲姑姑)这位奶奶对我很好,我终生都不会忘记她老人家。但那时她一个人照看了好几个小孩,还要给八、九口人的家庭做饭,忙前忙后根本顾不上照看我们,只能是每天交给母亲一个活人。那时正值冬季,天寒地冻,我的两只小脚冻的害疮流脓,脚和袜子粘在一起脱不下来。母亲为此天天以泪洗面。至今我每只脚面上都留有铜钱大的一个伤疤,我也因此留下终生怕冻脚的毛病,每年不到立冬早早就得穿厚袜子。这就是那个年代留给我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1956年虽说不是什么好年景,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普查人口时,我在生产队当记工员,参与了那次普查。我印象河东村历史上出生人口最少的是民国32年(1943年),全村共出生了两个人。一个叫张爱英,一个叫李同锁。出生人口最多的就是1956年(农历丙申年),全村共出生了近三十人。现在又几十年过去了,我也没有调查,不知这个记录是否已经打破。

童年的我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度过的。惬意不多,痛苦不少。除此之外留给我的几乎没有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