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的心怦怦跳着，等着公猫说些什么，但在他张嘴前，农夫就走进了牛棚，咆哮道：“哎，你们这些笨牛，现在该挤奶啦！”
这可是每天的高潮事件之一。
母牛们慢腾腾地从牛棚里走出来，走向挤奶设备。公牛出发上路，他们已经可以去草地上。唉，公牛的日子在所有方面都比我们好很多。
冠军从我的牛圈边怏怏溜过时，用眼神怯怯地问：“我们难道不能谈一谈吗？”我盯着他，用受伤的眼神回复：“现在我只要一开口就会号啕大哭起来，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先不要谈。”冠军只能再次尊重我的意愿，垂头丧气地慢慢走出了牛棚，看来他还是有些敏感的。
“他是你的情郎吗？”贾科莫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用同样的声调回复：“他是我的傻瓜。”
贾科莫咧嘴笑道：“我们雄性动物经常都是傻瓜。”
“看啊，”刚来到我牛圈旁的希尔德说，“这里竟然有一只有自知之明的雄性生物。我还以为，他们跟会飞的猪一样常见呢。”
希尔德观察着贾科莫已经明显好转的伤口感叹：“不可思议，小红萝卜说的话竟然真的是对的。”
“我当然说对了，”正走来的小红萝卜容光焕发地说，“不然你以为会怎样呢？”
“说实话，我以为我们看到的会是一具尸体。”希尔德回答说。
小红萝卜大声哞：“你真讨厌！”然后跺着沉重的步子气鼓鼓地走了。
希尔德跟着她说：“嘿，甜心，不要这么容易动气嘛。毕竟我还没说我的真实想法呢。”
“那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一具被尿过的尸体！”
“你比讨厌还讨厌！”小红萝卜怄气道，并走出了牛棚，希尔德嘻嘻哈哈地跟在她后面。
最后苏西也从我身边走过，像胜利者一样冷笑着说：“哦，对了，挤奶后我跟冠军有个约会哦！”
是的，如果哪头牛最会往伤口上撒盐，那就是苏西。
“这头母牛是个卑鄙贱货，对吗？”苏西走出牛棚后贾科莫问道。
“非常下贱。”我点头说。
“卑鄙贱货是愚蠢的创造。”
这句话我只能同意。
“Italia，”贾科莫现在开始回答我的问题，“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我们有阳光，有爱，有Canzone……”
“Canzone？”
“歌谣。”贾科莫翻译道，很遗憾地是他立即就开始唱了起来，而且唱得非常怪异，“Azzurro, il pomeriggio è troppo azzurro e lungo per me[8]…”
我胸里的奶都快在这猫叫声中变成奶酪了。
我赶紧打断他：“那里对牛来说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吗？”
或许，我心里希望，那里会是一个可以让我变得幸福的地方，至少那里没有冠军，尤其是没有苏西。
公猫神采奕奕地说：“Italia对所有的生物来说都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我的眼睛亮了起来。
“……除了牛。”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牛在那里会变成Bolognese。”
“会变成什么？”
“肉糜。”
“肉糜是什么？”我想知道。
“就是人们会用你们牛做成的东西。”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贾科莫极其震惊地看着我，然后他吞了一下口水，说：“天啊，你是真的完全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他的举止不只让我有些恼怒，而且让我感到不安。
“你还是不知道你不知道的那些事情比较好，”公猫回答说，然后有些过于热切地提议，“我们换个话题吧！我应该再给你唱点什么吗？”
“不，不需要！”
“我可是会唱很好的民歌呢！”他回答后就马上开始唱起来，“Hier fliege gleich die Locher aus die Kase[9]……”
“贾科莫！”我打断了他。
“我还会另外一首歌：所有的事物都有一个结束，除了香肠有两……”
这次他自己打断自己，说：“哦，这首歌可能有点不太合适……”
“你倒是说啊！”我催促着，甚至着急地用鼻子轻轻地推了推他。
公猫沉默着，不管这个“我不知道的事情”是什么，显然他在思考到底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但是我清楚地感觉到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甚至涉及我的生命，我必须知道这是什么。于是我威胁说：“快说，不然我就往你头上拉一堆屎！”
“你肯定不会这么做！”他惊呼。
“问题是，”我故意虚张声势吓唬他，“你要试试看吗？”
贾科莫斟酌着，最后他说：“是你自己想知道的。所以，你不知道的事情是一个事实……人是吃牛的。”
“人会做什么？”我惊慌失措地问。
“他们吃牛。”
“人会做什么？”
“他们吃牛。”
“人会做什么？”
“我觉得我们的对话好像有些啰唆……”
我感到一阵眩晕，腿一软几乎跌倒。我不愿意相信贾科莫，他所说的简直是骇“牛”听闻。可是转念一想，忽然一切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得到了解释：为什么我们农庄上生活的老牛那么少？还有，为什么我在我的一生中从来没见过一头死牛的尸体？哦，不，我们和那些被拿走鸡蛋的母鸡一样天真！
我对这个认识的反应，应该像任何一头正常的牛一样……
“哦，不！”贾科莫惊恐地大叫，“你要吐到我身上了！”
他刚好还来得及跳到一边。
当我吐完以后，我已经是另外一头母牛了。
刚刚我还在梦想着地球上有一小块能让我幸福生活的地方，远离冠军和苏西，现在我知道，住在农庄上，我恋爱的苦恼——虽然在我看来是那么糟糕，根本不是最可怕的事。在这里我会被杀死，接着被那些恐怖的人类吃掉，所以我必须离开这里。我马上就清楚意识到这点，只是去哪里呢？我绝望地问：“那到底有没有一个牛不会被吃掉的地方？”
“我环游世界时，见到过很多猪不会被吃掉的地方，但是只见过一个牛可以活下来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