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归楚6
还没进屋子,便听见了一阵笑声,我想里面应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样子。脑子在转着,脚步却乖巧地跟在顾惟白身后,虽只有一刹那,我竟没由得有了一股子紧张感。身为大珩的长公主,甚少能有人让我觉得有不自在的。
“祖母,姑母。”顾惟白抱拳行礼,我亦恪守礼分,行了个女子闺阁里惯用的礼。
入眼的是一屋子的女人。一个老太太,看着身子很硬朗,定是顾惟白的祖母了。只是她眼睛空洞无神,我才想起顾老太太是个眼盲的。
旁边还有一个妇人,满头珠翠,怀里抱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一个花季少女,约摸着得有十七八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配着湖蓝色的小袄,脸蛋倒是水灵,穿着也算清纯,可那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总让人觉得这人有几分狐媚。
看着她们的衣衫,我才知道阿昭赐予顾惟白的那些绫罗绸缎都去了何处了。原来都到了这群后院女人身上!
只是最令我困惑的是,这顾家是什么规矩?那妇人看样子应是顾惟白的姑母,怎的能与老太太坐在一处?怀里的孩子也看不见乖巧,竟把吃食糕点攥在手里,弄得乱糟糟的。这若是在宫里,怕是早被教导嬷嬷训导了。就连那看起来文静懂事的少女,竟坐在老太太的右边,那可是最尊贵的位子!
“白哥儿回来啦!快坐快坐!”老太太心里喜爱这个孙儿,认得他的声音,只是不知身后还跟着我,自然没有提到我。可笑的是那个妇人和那个少女,竟也无视我,只管和老太太说笑,全然把我当成了空气。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不禁冷笑,这是要一齐排挤我的意思吗?若是寻常闺中女子怕是早就受不了冷落,眼眶红润,甚至片刻便要泪珠倾洒,可惜了,这些小伎俩我还真是应对都懒得应对。
“祖母,前几日孙儿和您提及,陛下给孙儿赐了婚,您还偏就不信,非要孙儿给您领回来,今儿孙儿给便您带来了。”语罢,便转向我,柔声道:“茵茵,快拜见祖母。”
“卫氏茵茵,拜见老太太。”老太太虽看不见,但我的礼却一样不少。身后的桂月气的鼻子差点歪了,何尝见过我如此卑躬屈膝?!怎的入了这太傅府,还得低人一等,这算什么理!
只是兰月悄悄拽了她的衣袖,叫她莫要冲动,兰月知道我这般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茵茵?哪个茵茵?”老太太问道。
“绿草茵茵的那个茵茵。”我乖巧回到。
“好生乖巧可爱的名字,来,走近些,让老身瞧瞧!”
我走上前去,握住顾老太太伸出来的手,那是一双布满茧子的手,不像是一个贵妇人,倒是像个经常劳作的婢子。
上次叫兰月偷偷调查顾惟白,竟什么也查不出来,如今看来,这一家子都透着奇怪。
“唉,细皮嫩肉的,老身摸着啊,就跟那牛乳似的!”老太太笑到,似是很满意。
那妇人却略有些不满:“卫姑娘是吧?这姻亲之事啊,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只见姑娘,不见姑娘父母呢?”
顾惟白刚要开口,却被我拽住了袖子:“茵茵父母已故,故而姻亲之事,全由茵茵自己做主。”
那妇人不再理我,而是转头看向顾老太太:“母亲,此事不妥。这姑娘无父无母,谁知被教成了什么样子?依我看,平白浪费了一副好样子,就是一个无用的花瓶,看着就不好生养,指不定还是个没规矩的!”
闻言,纵使我再如何见过世面,也不由得瞠目结舌,这妇人一张巧嘴倒是能说会道,倒也是个“真性情”,当着人家的面就开始数落人家的不是,厉害得很,黑的都叫她说做白的了!偏偏还都是歪理,顺着她的逻辑还反对不得。
可惜了,她遇见的是我。
“这位夫人此言差矣。我与惟白乃是当今陛下赐婚,这婚怕是悔不得。何况我与惟白两情相悦,连定情信物都有了,于情于理,是不能分开的。”
顾惟白给我递了眼色:哪里来的两情相悦?哪里来得定情信物?
我微微扭头,露出了他刚刚送我的那支梅花簪,他便顿时了然,只是相对我的谎话连篇应对自如,他倒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母亲,您看看这姑娘,竟私定终身,可见品行不够;又顶撞长辈,可见没有规矩;无父无母,定是没有身家。对白哥儿毫无用处,还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贴心人,如此皆大欢喜呀!”
这个长舌妇!我断断装不去这副贤良淑德温婉无害的的样子了,对于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市井泼妇,我就不该手下留情!
“兰月桂月!”我说道。她们会意,便拍了拍手,一群小太监便井然有序地走了进来,拿着蜀锦盒子,打开来。
我看见那妇人眼冒金光,不由得勾唇一笑:“老太太,茵茵家徒四壁,拿不出什么稀罕物件,今日来得匆忙,便随意在库房拿了几件送您。”我道,“兰月,给老太太说说吧。”
“是。”兰月道,“老太太,这是一副东珠耳环,乃是南海深处采集而来,是那临海地区的巡抚上贡给朝廷的,因为此物可遇不可求,一年也就那么十来颗,所以格外珍贵;此乃暖玉如意,乃是楚地才有的玉石,通体毫无杂质,更奇特的是,握在手里便会生热,冬日里甚是好用;此乃蜀地上贡的蜀锦,数十位秀女日夜赶制三月才成一匹,拿金线勾勒,华贵无比,做了衣裳穿着身上,在有月亮的晚上还会发出淡光呢!”
兰月逐一介绍,那妇人的眼色已经变得愈发贪婪,就连那看似端庄的少女,竟也一副稀奇的样子。我不喜:这人怎的就不能克制着些?若是我真的嫁过来,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岂不白白叫我丢了面子!此时此刻,我终于能体会一二宋婉清有卫莹这么个嫂子的心情了,但我瞧着,这俩人大约还不如卫莹呢!
“这最后一样可就奇了,”兰月道,“此乃五百年的雪参,虽年头不够,但贵在长在天山雪地,没有丝毫污垢沾染,哪怕是哪濒死之人,只要含上那么一片,便也能吊着条命呢!”
“那可真真是好东西,”老太太道,“茵茵姑娘,我们顾家何德何能收你如此大礼啊!”
“老太太言重了,茵茵是惟白未来的嫡妻,这些东西不过是提前送来罢了。”我故意说了嫡字,没想到那妇人竟毫无反应,一双眼睛恨不得粘在了那些礼品上。
我不由得心中冷笑:我卫茵,最不差的,可还就是钱了!说我没有身家,她难道是在说天上的太阳不会发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