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楚学术文集:敦煌诗歌导论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一章 文人詩歌

第一節 敦煌文人詩歌概況

這裏説的“文人詩歌”,指的是敦煌遺書中保存的中原文人創作的詩歌,敦煌本地詩人的作品留待第四章介紹。自從漢武帝設立河西四郡開始,敦煌地區就和中原地區建立了密切的聯繫。在安史之亂以前的唐代全盛時期,中原地區高度發展的文化曾經源源不斷地涌進敦煌地區,推動着敦煌地區文化的同步發展。中原詩人精美絶倫的詩篇也在敦煌地區廣泛傳播,受到敦煌人民的熱愛,哺育着敦煌詩人的成長。就是在後來敦煌地區和中原地區一度隔絶的情況下,這種文化上的交流仍在不絶如縷地延續着。敦煌遺書中保存的中原文人詩歌,衹是當時在敦煌地區流傳的中原文人詩歌的很少的一部分,然而已經具有極其珍貴的價值了。這些詩歌,主要以專集、選集和零篇的方式保存在敦煌遺書中。

一、專集

千年以前的唐人詩集,許多已經失傳,有的經過後人改編,面貌全非。敦煌保存的中原文人的詩歌專集,猶是當年實物,於焉可以窺見唐代詩集的真實面目。其間又可分爲個人詩集及詩集注本兩類。

個人詩集有《高適詩集》殘卷,存詩三十六題,五十一首。王重民《敦煌古籍叙録》卷五云:


《高適詩集》殘卷,起《答侯少府》,至《同吕判官從大夫破洪濟城迴登積石軍七級浮圖作》,共得三十六題,詩若干首,惟首尾兩篇有殘缺。書法雖非上駟,亦整秀可觀;避唐諱甚謹,的是唐人所書。校以今本,獲佚詩三篇:曰《雙六頭賦送李參軍》,曰《遇崔二有别》,曰《奉贈平原顔太守》。考《新唐書》適本傳及《藝文志》,並稱適有集二十卷,而《四庫》所據汲古閣影宋精鈔本,實僅十卷,則二十卷本宋代流傳已罕。余在敦煌殘卷中,别獲一唐詩選本(伯二五五二),載適詩三十九題,内兩題不見今本。《文獻通考》著録適集外詩一卷,文一卷,疑爲宋人據選集輯補,非獲見二十卷本也。

兩《唐書》本傳:“適年五十始爲詩,每一篇已,好事者輒傳布。”又《奉贈平原顔太守詩序》:“今南海太守張公之牧梁也,遂奏所製詩集於明主。”按張公即張九皋,是天寶初載,適已有集進奏於朝;自是傳鈔當益廣,卷帙必亦各自不同。顔真卿爲平原太守,在天寶十二載,贈詩當作於是年或次年,爲進奏本所無,而今本亦不載。按今本適詩,多爲在哥舒翰幕中作品,其在天寶十二載以後者殊尠,疑當編成於進奏本後,此卷子本以前,然此卷亦非最後定本也。


此外斯七八八號卷子起自高適《古大梁行》後半“[遺]墟但見狐狸行”以下,及《燕歌行》全篇,或許也是高適詩集殘卷。

詩集注本,則有斯五五五、伯三七三八兩種張庭芳《李嶠雜詠注》殘卷,兩卷筆跡相同,殆本爲同一寫本之殘片,斷裂後分藏於倫敦、巴黎兩地。王重民《敦煌古籍叙録》卷五云:


斯坦因所得五五五號,爲殘詩十七行,有注;伯希和所得三七三八號卷,僅六行,詩注均相似,書法亦同,知爲同書,恨不知書名與撰人姓氏。劉修業女士爲東方語言學校編所藏華文書目,偶檢《佚存叢書》本《李嶠雜詠》,謂此即《雜詠》殘卷,余檢閲良然。更閲卷端張庭芳序,而知此殘卷詩注,即張庭芳所撰者。斯氏卷始詠《銀》末三句,訖《布》,共六首又三句,在《佚存》本《玉帛部》十首中。伯氏卷存詠《羊》末二句,詠《兔》詠《鳳》各一首全,詠《鶴》僅存開端二句。詠《鳳》詩前有“靈禽十首”一目,則知《全唐詩》無子目者,或因從類書輯出也。然《佚存》本《靈禽》部在《祥獸》部前,卷子本反是,蓋《佚存》本與張庭芳注本不同也。《佚存》本文句與《全唐詩》所輯大致相同,卷子本《錢》至《帛》六詩中,其末二句每與《佚存》本不同,詠《兔》詠《鳳》亦如之。然則庭芳所據,固别一本也。

二、選集

唐五代時期既爲詩歌的黄金時代,詩學昌盛,詩集盛行,時人所編的詩歌選集亦紛紛出現。明胡震亨《唐音癸籤》卷三一載唐五代人選唐詩,已有三十餘種之多,胡應麟《詩藪》雜編卷二所載唐人選唐詩,又有《癸籤》不載者數種。其流傳至今者,有芮挺章編《國秀集》、殷璠編《河嶽英靈集》、高仲武編《中興間氣集》、姚合編《極玄集》、陸龜蒙編《松陵集》、韋莊編《又玄集》、韋縠編《才調集》等,其餘則但見於著録而已。至於當時實際存在而現今失傳、且不見於著録者,又不知凡幾。幸而在敦煌遺書中,尚保存了若干種唐人選唐詩殘卷,使我們尚可彷彿想見當時詩歌受到社會廣泛喜愛的情況。

伯三七七一、斯二七一七《珠英學士集》殘卷,是敦煌唐詩選集中唯一見於歷代著録者。王重民《敦煌古籍叙録》卷五云:


伯三七七一與斯二七一七兩殘卷,筆跡相同,斯氏卷馬吉甫詩前,有“珠英集第五”一行,故知同爲《珠英學士集》殘卷。考《新唐書·藝文志·總集類》:“《珠英學士集》五卷,崔融集武后時修《三教珠英》學士李嶠、張説等詩。”(《玉海》卷五四引,尚有“詩總二百七十六首”一句。)又《唐會要》卷三六云:“大足元年十一月十二日,麟臺監張昌宗撰《三教珠英》一千三百卷成,上之。初聖曆中,上以《御覽》及《文思博要》等書,聚事多未周備,遂令張昌宗召李嶠、閻朝隱、徐彦伯、薛曜、員半千、魏知古、于季子、王無競、沈佺期、王適、徐堅、尹元凱、張説、馬吉甫、元希聲、李處正、高備(《玉海》卷五四引作喬備,不誤)、劉知幾、房元陽、宋之問、崔湜、常元旦、楊齊哲、富嘉謩、蔣鳳等二十六人同撰。”所舉撰人,概在此兩殘卷中。是集《崇文總目》、《郡齋讀書志》並著録,則宋時猶存。《讀書志》云:“預修書者凡四十七人,崔融編集其所賦詩,各題里爵,以官班爲次。”所述尤與殘卷相合,則此兩卷爲《珠英學士集》無疑。自是集散佚,諸家詩或不盡傳。持與《全唐詩》相校閲,伯氏本:載元希聲詩二首,《贈皇甫侍御赴都》第二律與第二首,並不見《全唐詩》。房元陽二首,楊齊哲二首,房、楊詩《全唐詩》不載。胡皓七首,喬備四首;胡四詩,喬二詩,《全唐詩》失載。斯氏本:沈佺期十首,李適三首,崔湜九首,劉知幾三首,王無競八首(實僅七首),馬吉甫三首;沈詩今存,劉、馬二家全佚,李詩佚一首,崔、王二家各佚四首。合得佚詩二十七首,並輯入《敦煌詩録》中。


按喬備詩實際衹佚一首(《雜詩》)。其《秋夜巫山》一首,王重民收入《補全唐詩》者,已見於《全唐詩》卷八八二(補遺一),並非佚詩。又胡皓之名不列於《唐會要》二十七人之中,是由於《唐會要》所列名單並不完備,《郡齋讀書志》云“四十七人”,胡皓當在此數中。

敦煌遺書中的其餘唐詩選集(有些是詩文合選),多數很可能是一般習詩者選抄,供自己使用,並未廣泛流傳。不過唐代詩學昌盛,全民詩歌欣賞水平很高,所以這些不見著録的唐詩選本,所收作品多有可觀,其中尤以伯二五五二·二五六七(兩卷係同一原卷斷裂者)和伯二五五五兩種最爲重要。這些選本主要有:

1. 斯五五五,劉銘恕《斯坦因劫經録》著録爲《唐人選唐詩》,説明:“殘存李義府侍宴詠烏(見唐詩紀事),宋之問詠壁上畫鶴,前鄉貢進士樊鑄上禮部李侍郎詩十首(現存九首)。”楚按樊鑄詩《全唐詩》不載。

2. 斯二〇四九,《斯坦因劫經録》著録爲《古賢集》,説明:“所選唐詩,多不著作者,篇題亦有不同,兹據所知者記之,如洛陽篇,即劉希夷之白頭吟,漢家篇,即高適燕歌行,又如‘長安少年無怨途’一首,即王翰飲馬長城窟行之‘長安少年無遠圖’詩,至君不見黄河之水天上來,顯爲李白之詩。此外則有昭君詩、秦王無道枉殺人、酒賦、錦衣篇、老人相問歎詩、藏鈎詩、河南縣尉盧竧龍門賦、北邙篇等詩。”楚按《古賢集》衹是“秦王無道枉殺人”一首之標題,此卷仍以著録爲“唐人選唐詩”爲宜。

3. 伯二四九二(舊編伯五五四二)《白居易詩集》殘卷,王重民《敦煌古籍叙録》卷五云:


敦煌出《白香山詩集》,袖珍折葉裝本,書法甚工,半頁十行,行十八字至二十二字不等。遇當代帝王均空格,又以避諱之字代本字,真唐人著作,唐人寫本之原式也。今存八葉有半,第一首爲《寄元九微之》,下署“白樂天”名。次爲《和樂天韻同前》,下署“微之”兩字。以後存《新樂府》十五首,曰《上陽人》,曰《百鍊鏡》,曰《兩珠閣》,曰《華原罄》,曰《别母子》,曰《草茫茫》,曰《天可度》,曰《時世粧》,曰《司天台》,曰《胡旋女》,曰《昆明春》,曰《撩綾歌》,曰《賣炭翁》,曰《折臂翁》,曰《鹽商婦》。《鹽商婦》僅存一行,以下均缺。樂府各篇無小序,亦無夾注,爲與今本不同。按白氏詩文集,生前手自寫定五本,分藏東林、南禪等寺,更有傳至日本與高麗者;今日本傳本與宋明刻本,彼此不稍異,蓋均不能彷彿於白氏手定本之舊矣。又明正德年間,海寧衛指揮嚴震,别刊《新樂府》二卷,題爲《白氏諷諫》,盧文弨曾據以校入《群書拾補》第三十六卷中。持與相校,敦煌本與《白集》同者十七八,與《諷諫》同者十八九。余未見嚴刻,亦不知其所自,而異同獨與敦煌本爲近,則非從世傳《白集》抽出,必爲别有所據可知,自是嚴刻增價矣!此敦煌小册子,似即當時單行之原帙。所可疑者,寄元九一詩,不應列入《諷諫》之内;更以時代考之,同爲元和四年作品,則此小册子,蓋據元和間白氏稿本。白氏詩歌,脱稿後即傳誦天下,故别本甚多,即白氏所謂通行本也。然其價值,當仍在今行諸本之上。余生千載之後,覩此殘編,爲勝於高駢遣使,放翁入蜀矣。


按此卷所録白傅《新樂府》詩,實爲十六首,而非十五首。《華原磬》下尚有《道州民》,王氏叙録漏記。王氏因此卷所存皆爲白居易詩,遂定名爲《白香山詩集》。但徐俊以俄藏Дх·三八六五卷與此卷綴合,證明兩卷原爲一卷,斷裂後分藏英俄兩地。俄藏三八六五卷所載爲白居易《鹽商婦》(首殘,適與斯二四九二卷末《鹽商婦》相接)、李季蘭詩(首句“故朝何事謝承朝”)、白居易《歎旅雁》、白居易《紅線毯》、岑參《招北客詞》(後殘),然則此二卷實非《白香山詩集》,而是又一種唐人詩選集。

4. 伯二五四四,王重民《伯希和劫經録》著録爲“詩文集”,包括:“一、‘酒賦’江州刺史劉長卿撰。二、‘錦衣篇’、‘漢家篇’、‘老人篇’等。三、‘老人相問嘵嘆詩’。四、‘龍門賦’,河南尉盧竧撰。五、‘北邙篇’、‘蘭亭序’等。”

5. 伯二五六七,下接伯二五五二。兩卷珠聯璧合,書法精美,長度可觀,存詩達一一八首,真可謂價值連城。

伯二五六七卷共存詩七十四首。卷端殘詩半首,係李昂《賦戚夫人楚歌》,下接李昂佚詩二首:《題雍丘崔明府丹竈》、《睢陽送韋參軍還汾上此公元昆任睢陽參軍》。再接王昌齡詩七首,其中有佚詩兩首:《城旁[曲]》、《題浄眼師房》。再接孟浩然詩九首,由於没有署名,羅振玉《鳴沙石室佚書》影印此卷跋文誤連上作王昌齡佚詩。孟浩然詩下接荆冬倩《詠青》,由於仍未署名,王重民又連上作爲孟浩然佚詩收入《補全唐詩》。再下爲丘爲詩六首,其中有佚詩五首:《答韓大》、《辛四卧病舟中群公招登慈和寺》、《對雨聞鶯》、《幽渚雲》、《傷河龕老人》。丘爲詩後爲陶翰《古意》一首,再接常建(原未署名)《吊王將軍》一首。再接李白詩四十三首,雖俱見於今本李白集,仍具有珍貴的校勘價值。李白詩後再接高適詩三首及《奉酬李太守丈夏日平陰亭見贈》詩題。

伯二五五二存詩四十四首,緊接伯二五六七,兩卷實爲同一原卷斷裂的兩部分,今已拼合爲一卷。伯二五五二首載高適《奉酬李太守丈夏日平陰亭見贈》詩正文,再接其餘高適詩四十一首,連同伯二五六七計算,共載高適詩四十五首,具有很高的校勘及補遺價值,其中《自武威赴臨洮謁大夫不及因書即事寄河西隴右幕下諸公》及《同李司倉早春宴睢陽東亭》兩首,是高適佚詩,前一首又是考證高適身世的重要資料。高適詩後接李昂佚詩《馴鴿篇(並序)》及《塞上聽彈胡笳作(並序)》,後一首未完,原卷即已殘斷。

6. 伯二五五五,是又一種極爲重要的唐人詩文選集殘卷,正面抄唐人詩一百七十三首、文二篇,背面抄唐人詩三十二首,共計抄詩二百零五首,文二篇。其中見於《全唐詩》及《全唐文》的衹有詩三十四首,文一篇,其餘詩一百七十一首、文一篇久已失傳,可説是唐代佚詩文之淵藪。今略記其内容如下:正面首載七古殘詩一首。接《王昭君》五古一首。接七古《何(河)上見老翁代北之作》,即張謂《代北州老翁答》。接《客齡然過潼關》一首。接“海邊黛色在似有”七絶一首。接五律二首,其第一首即岑參《寄宇文判官》。接七言絶句共四十七首,原無標題署名,其第三首即冷朝光《越谿怨》,第五首即高適《塞上聞笛》,第七首即高適《别董大二首》之一,第三十八首即蔣維翰《春女怨》,第四十一首前兩句與王昌齡《長信秋詞五首》之五相同,第四十二首即岑參《逢入京使》。接五古《明堂詩一首》。接孔璋《代李邕死表》(未抄完),即《文苑英華》卷六一九之《請替李邕死表》。接五、七言絶句詠物詩共十六首。接敦煌落蕃人詩共五十九首。接《胡笳十八拍》十八首,即劉商同名詩作。接云“落蕃人毛押牙遂笳(加)一拍,因爲十九拍”,接抄“第十九拍”一首,此首即落蕃人毛押衙補作者。再接江州刺史劉長卿七古《高興歌》一首。再接詩題中皆有“怨”字的閨怨詩五律八首,其中《畫屏怨》即鄭遂初《别離怨》,《綵書怨》即上官婉兒同名詩作,《珠簾怨》即顔舒《鳳樓怨》,《清夜怨》今見李商隱集中,前人已疑其並非義山所作,《閨情怨》即王諲《閨情》詩。下接《閨情》五律一首,即孟浩然同名詩作。接劉希夷《白頭老翁》,《全唐詩》題作《代悲白頭翁》。下接《思佳人率然成詠》七絶七首,及《奉答》七絶二首,這九首應爲一組。接《早夏聽穀穀師聲此鳥鳴則歲稔》五律一首及《同前》五律一首。接五律《過田家二首》。接竇昊《爲肅州刺史劉臣璧答南蕃書》一篇。以上是該卷正面内容。反面則首載七古殘詩一首。接《月賦》七古一首。接《從軍行》七古一首及《從軍行同前作》七古一首。接岑參《江行遇梅花之作》七古一首,再接《冀國夫人歌詞》七絶七首,與上詩皆爲岑參佚詩。接《詠拗籠籌》五律一首,即朱灣《奉使設宴戲擲籠籌》。接《閨情》七絶五首。接馬雲奇《懷素師草書歌》七古一首。接落蕃人《白雲歌》等共十二首。接《御製勤政樓下觀燈》五律一首,應爲唐玄宗佚詩。這個寫卷中的落蕃人詩和馬雲奇詩共七十二首,有王重民及潘重規校録本,其餘内容有柴劍虹校録本見王重民《敦煌唐人詩殘卷》,收入《全唐詩外編》第二編,中華書局一九八二年七月出版。潘重規《敦煌唐人陷蕃詩集殘卷校録》,載《幼獅學誌》第十五卷第四期。柴劍虹《敦煌唐人詩文選集殘卷(伯二五五五)補録》,載《文學遺産》一九八三年第四期。

7. 伯二六七三,《伯希和劫經録》著録爲:“殘詩集,有一、‘龍門賦’(河南縣尉盧竧撰)。二、‘王昭君’。三、‘北邙篇’等。”

8. 伯三一九五,《伯希和劫經録》著録爲:“詩總集,存四十二行,第一首殘,第二首爲馮待徵美人怨,第三首魏奉古長門怨,第四首燕歌行。”

9. 伯三五九七,録詩九首。卷端有一段殘文書,接書白侍郎《蒲桃架詩一首》,接佚名“春日春風動”、“春來春去秋復秋”、“馬足龍城百草秋”、“孔子□高座”、“高僧高高高入雲”、“日日昌樓望”等詩。接寫“詩兩首七言”,録七律二首,今考是白居易《夜歸》及《柘枝妓》。

10. 伯三六一九,也是重要的唐詩選集,抄録唐詩四十七首,其中《全唐詩》不載的佚詩二十七首。依次爲:蘇癿七古《青(清)明日登張女郎神[廟]》(佚詩),郭元振七古《寶劍篇》,劉希移(夷)七古《死馬賦》(佚詩)、《白頭翁》、《北邙篇》、《擣衣篇》。崔顥七律《登黄鶴樓》,暢諸五律《登觀(鸛)鵲樓》(《全唐詩》截取中四句作暢當詩),皇甫斌五律《登岐州城樓》(佚詩),宋之問五律《度大庾嶺》二首,蔡希寂五律《揚子江夜宴》(佚詩),李邕五律《綵雲篇》,崔顥五律《度巴硤》,佚名五律《秋夜泊江渚》(佚詩),佚名“我有方寸心”殘詩等二首(佚詩),李邕(原未署名)七絶殘詩一首,祖詠五律《謁河上公廟》(佚詩),王維七律《勑借岐王九城(成)宫避暑》,孟顥(浩)然五律“北闕休上書”(按即《歲暮歸南山》),高適七律《九月九日登高》,李斌五律《大桐軍行》(佚詩),宋之問五律“江上越王臺”(按即《登越王臺》),沙門日進五律《登靈巖寺》(佚詩),渾維明《謁聖容》(佚詩),未署名五律《早行東京》、《採蓮篇》、《吐蕃党舍人臨刑》(佚詩),李斌五古《劍歌》(佚詩),五律“我有夜光寶”(佚詩),五古《日南王》(佚詩)、蘇癿《遊苑》(佚詩),哥舒翰詞《破陣樂》(佚詩),崔希逸七絶《燕支行營》二首(佚詩),高適七絶二首(按即《九曲詞》,第二首爲佚詩),蕭沼七絶“生死一半在燕支”(佚詩),王烈七絶《塞上曲》(原無署名及詩題),李斌五律《夜渡穎水》(佚詩),高適五律《餞故人》,桓顒五律《秋夜》(佚詩),孟浩然五律《閨情》(原無署名及詩題),史昂五律《述懷》(佚詩),佚名五排《歎蘇武北海》(佚詩),佚名七絶《野外遥占渾將軍》(佚詩)。

11. 伯三八一二,《伯希和劫經録》著録爲:“詩歌選集,有高適、殷濟、武涉、劉長卿等及劉商胡琴十八拍。背有獨孤播狀數件。”

12. 伯三八八五,《伯希和劫經録》著録爲:“殘詩集(有李邕孟浩然史昂等詩),後半爲文選:一、‘前大升軍使將軍唐太和書與吐蕃贊普一首’。二、‘前北庭節度蓋嘉運判文’兩篇。背用醫方書裱托。”然則此卷實爲唐人詩文選集。

三、零篇

敦煌遺書中保存的中原文人詩歌,還有許多以零篇的方式散見於各卷中,例如:

斯〇〇七六,載前吉州館驛巡官將仕郎前守常州晉陵縣尉劉廷堅詩二首:《觀岳壽寺松因課留題》、《寓止觀中因書感懷一首》。二詩一寫佛寺,一寫道觀,王重民已録入《補全唐詩》中。

斯〇三七三,《斯坦因劫經録》著録曰:“李存勗詩五首。本文:皇帝癸未年(後唐同光元年,公元九二三),膺運滅梁再興(缺)迎太后七言詩:禁煙節假賞幽閑,迎奉□心□□□,語雕樑聲猗狔,鸚吟绿樹韻開關。爲安家國千場戰,思憶慈親兩鬢斑,孝道未能全報得,直須頂戴遶彌山。題北京西山童子寺七言:昔時童子慕清閑,古今猶傳在北山,百派峥嶸流海内,千溪崚□透山間。猿啼嶺上深幽静,虎嘯巖邊去復還,愐想翠花崚谷變,空留禪室喜登攀。説明:另三首曰題南嶽山七言,題幽州盤山七言,題幽州石徑山,今略。按全唐文一零四唐莊宗親至懷州奉迎太后敕,略謂天下已定,理應到汾州親迎太后,不得已衹到懷州迎接,是知迎太后詩,即爲此時作品。”

今按《劫經録》載本卷中第一首詩第二句“迎奉□心”,缺字原卷是“傾”字。第四句“韻開關”的“開”字是“間”字之誤,“間關”形容鳴聲。第二首第二句“古今”平仄不叶,原卷作“今古”,是。第四句“崚□”原卷實作“屼”,即“突兀”;“山間”原卷作“雲間”。説明中所録詩題“題幽州石徑山”,“徑”原卷作“經”,“石經山”即今北京市房山縣石經山,藏有我國規模最大的石刻佛經,因以名山。又伯三六四四雜寫中,夾有上引第一首,第二句作“迎奉傾心樂貴顔”,可補此卷缺字。

還有些零篇雖然佚去作者姓名,但根據詩題或内容,可以知道是中原詩人的作品,如:

斯四四四四,載《再遊山陰先寄郡中友人》、《贈秀峰上人》詩二首。

伯三九四六,《伯希和劫經録》著録爲:“詩集一葉(兩面書),一、授攝蒙州司馬後由許陪從公宴謹抒長句四韻以代謝誠。二、暮春有懷衡陽小隱兼呈院中諸判官。三、奉和李中丞聽祁侍御彈琵琶二首(僅存一行)。”

伯四八七八,《伯希和劫經録》著録爲:“詩集一册葉(兩面鈔共十七行),存‘陪杭州盧郎中湖亭讌’、‘答柳宗言秀才’、‘春日偶言’。”

伯五〇〇五,《伯希和劫經録》著録爲:“殘詩集(廿四行),有:送薛弁歸河東舉,登總持閣,送裴校□越淄州覲省等詩。”

像這樣散見的中原詩人零篇斷簡,乃至單辭隻句,在敦煌遺書中的確不少,倘若悉心搜羅,爲數當有可觀,這裏難以一一拈出。當然其中最著名者,首推失傳千年的韋莊傑作《秦婦吟》,下文還將提到。唐詩在中國文學史上,乃至世界文學史上,已經樹立了崇高的地位。一部《全唐詩》,收録的主要是中原文人的詩作,曾引起了多少人的仰慕和鑽研!現在突然發現了如此多的唐人手寫唐詩,對於研治唐詩的人來説,無異於突然發現了一座金礦,其珍貴的價值無法估量。下面分爲今存詩篇與失傳詩篇兩類,略談這些詩歌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