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身、求实、协作、创新、公正”
“科学事业是豪迈的事业,需要我们用毕生的精力去探索、追求和攀登”。蒋新松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特别是当科学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时,压抑多年的科研激情和青春活力像喷发的火山一发而不可收,推动他连续登上一座又一座科学的高峰。1977年,年富力强的蒋新松怀着科技强国的抱负,步入实现人生理想的光明大道,以扎实广博的学识和开拓进取的魄力,在科坛天地和国民经济建设的主战场开始显露头角。这一年,中国自然科学研究的国家队——中国科学院召开了自然与技术科学规划会议,他成为起草自动化科学规划的执笔人之一,在会上发表了令人折服的讲话,力促机器人及人工智能的研究工作被正式纳入长期规划,并将该任务确定为沈阳自动化研究所的科研主攻方向。从此,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研究事业被首次载入了我国科技发展史册。
在环境宜人、阳光明媚的北京友谊宾馆,蒋新松同其他规划执笔人一起运筹帷幄,站在国际科技发展的制高点上,研究和分析世界自动化技术的发展方向、趋势及我国的对策,科学求实地制定中国自动化发展的规划、蓝图和目标。在那些日子,他常常因兴奋和感到责任重大而彻夜不眠。20世纪70年代,国外自动化科技之花在航天、核工业、资源开发、生产自动化、模拟人类感觉和思维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等领域结出丰硕的果实,自动化技术得到了广泛的研究、开发和应用。在70年代初,曾长期从事生产过程自动化控制研究的蒋新松,就敏锐地意识到自动控制转向智能控制这个自动化技术发展的新趋势及其社会影响,便自觉地关注和从事这方面的探索工作。研究所商讨开展智力系统的探索和预研工作后,蒋新松便不失时机地率先把自适应智能控制技术应用到轧制多品种钢板的自适应厚度调节器的课题研究中。
1971年,为了扭转科研工作混乱的局面,周恩来总理提出了“科学院应该在广泛深入实际的基础上,把研究往高里提”的要求。这使作为“文革”重灾区的科学院泛起了几波富有活力的涟漪。蒋新松活跃的思想被进一步激活,他和几位同事于1972年联名向中国科学院提出了“关于人工智能与机器人”的申请报告,这是我国最早的相关报告,受到了中国科学院的重视。遗憾的是,这项科研工作尚未走上正轨就被突如其来的“批林批孔”运动扼杀而付诸东流了。当时,人们对智能机器人事业缺乏客观的认识,认为中国这么多人,搞机器人会造成失业;同时,也有人认为,搞机器人是“天方夜谭”。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把批判的矛头指向蒋新松起草的申请报告:“难道洋人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吗?”另外,上海复旦大学《自然辩证法》杂志长篇累牍地批判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的研究,荒唐地叫嚷这是“唯心主义的伪科学”。面对无知者的挑战和别有用心者的恶意攻击,蒋新松坚信自动化技术的社会价值,默默地进行着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和理论研究。
1978年秋,中国中止了十余年的技术职称评定工作开始得到恢复。蒋新松晋升为副研究员。1979年夏初,他被任命为中国科学院沈阳自动化研究所副所长,半年后又被任命为所长。
中国科学院沈阳自动化研究所于1958年创建,因长期受到“左”倾错误思想的干扰和破坏,科学研究方向不明,缺乏学术带头人,设备残缺老化,人心散,管理差,成为科学院系统的“老大难”单位。蒋新松走马上任后,摸清所里问题的症结,开始对症下药,把科研方向、知识更新、实验设备、职工待遇和科学管理等方面作为工作重点。
在他的主持下,研究所制定了1981—1990年十年发展规划。在科学求实精神的引领下,蒋新松以战略家的眼光为全所绘制出人工智能与机器人技术、信息系统与控制工程、图像处理与模式识别技术三大发展方向。
面对国际科技发展状况,在中国科学院工作会议上,他指出,我们应尽快改变多年形成的落后局面,科学院应当根据我国四化建设和经济发展的现实需求进行“主题式”研究。在这一思想原则指导下,蒋新松安排自动化所30%的科研人员从事国家高新技术跟踪研究工作,把研究所建成面向全国的机器人技术中心,并探索“全国办科学院”的开放式运行新机制。
“在困难面前,我是个钻头!”蒋新松说得好,做得更好。经过几年大刀阔斧的改革和治理,他和领导班子像勇往直前的钻头一样,开辟出一条通往光明彼岸的隧道。研究所终于走出低谷,科研工作不仅走上了健康发展的道路,而且形成了自己的科技特色,壮大了科研实力。20世纪80年代中期,研究所先后取得了“海人一号”水下机器人、示教再现机械手、激光红外线电视电影经纬仪等一批令国内外自动化领域同行瞩目的科研成果。
1979年9月,秋高气爽,蒋新松从上海虹桥机场出发飞往与中国一衣带水的邻国日本。这是他第一次走出国门,代表祖国考察国际高技术发展状况,拟订我国的发展对策。他在十几天的考察中,捕捉到了中国发展智能机器人的契机,整理出中国发展这方面技术的设想和途径。
一天,蒋新松和考察团其他团员在神户港口巧遇一艘中国货轮,同胞相见十分亲切,船长请大家登船参观。“您运的主要是什么货?”蒋新松问。“主要是久销不衰的对虾,”船长回答,“然而中国一年出口的对虾只能换回两架波音747飞机!”说罢,船长低头不语,科学家们也默默不言,尤其是蒋新松,他被这巨大的反差搅得心情沉甸甸的。他深知,祖国要富强,人民的生活水平要提高,只依赖传统的原料、农副产品出口而没有高科技含量的工业产品,是不可能实现的。那天夜里,蒋新松思绪万千,船长的一席话久久地回响在他耳边,他失眠了!
在接下来的考察中,日本的研究所、大学、研究中心、学院、工厂,蒋新松一个一个地跑,一个一个地看,越跑越看越坚定了他从事智能机器人研究的决心。特别是在海洋技术研究所,他被该所研制的八角水下机器人深深地吸引住了,流连忘返。这台机器人最大的特点是它具有代替潜水员进入深水作业的功能,而且它还是在中国人认为机器人研究是“天方夜谭”的时候起步的!日本把科技与社会需求相结合的“实用主义”的科技发展路线启发了蒋新松,他暗下决心,要在中国的特殊环境下开展工作机器人的研究和开发工作。
回国后,中科院组织有关部门讨论确定机器人研制工作的方向。在蒋新松的倡导下,中科院同意将海洋机器人的研究课题作为研究方向。1979年12月,在立项座谈会上还有人泼冷水:“陆上机器人还没搞好,你们这水平的旱鸭子搞水下机器人谈何容易,还是算了吧。”
1980年春,中科院在全国海洋科研院所和海军等部门开展海洋机器人课题的可行性调研工作。在南海军港、军舰和海上石油工作平台上,蒋新松一再听到这样的呼声:希望科学家立即研制我国自己的水下测量及作业机器人。为增强感性认识,使调研报告有理有据,他亲自和潜水员一起下潜,进行实地观测。通过观察他发现,不仅水下50米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难以开展工作,而且潜水员下潜的深度也十分有限,根本无法满足大规模水下建设的需要。在海南榆林港,救捞大队的战士们说,潜水员用氦氧饱和法潜水,每呼吸一分钟所花的费用就相当于一克黄金;另外,潜水员每次潜水的时间不能超过20分钟,而且氮气所产生的麻醉还容易造成人体伤害。所以他们迫切希望中国科学院尽快研制出能代替人眼观察和人工作业的水下机器人。
不久,中国海洋机器人的研究工作正式启动,第一型机器人被命名为“海人一号”,并被列入“七五”海上石油攻关设备项目。1983年,这一课题被正式列为中国科学院重点研究项目。
世界上第一台公认的机器人,是美国在1954年研制成功的可编程机器人,它具有记忆功能,实现了点到点的控制,受到世人关注。
1983年夏,“水下机器人”研讨会在风景如画的杭州召开。会议要求水下机器人能下潜200米,并能将目标物取出水面。国家经委要求,不单要样机,还要产品,要拿出在工程上可以使用的、无人遥控的深潜机器人!最后,会议确定:“HR-01海人一号”机器人最大工作水深200米,工作半径100米,工作海况4级,自重2000公斤,下潜速度和上浮速度0.5节,机械手五自由度六功能抓重5公斤。
水下机器人的研制工作是一项系统工程,它包括深潜技术、自动控制、机器人技术、电视、声呐、信息传递、流体控制等多个学科。在蒋新松的统一协调指挥下,各部门开始了自己开拓性的科研工作。同时,为满足国民经济建设的需要,在从事该项研究之外,蒋新松又调兵遣将,开展了实用型轻型水下机器人和中型水下机器人的研究工作。
1985年7月,“海人一号”机器人开始进行总装调试,11月在大连旅顺口海域进行试验,蒋新松亲自担任指挥。11月12日,“海人一号”首航下潜60米,一举获得成功,实现了我国水下机器人零的突破。《人民日报》、美联社等中外媒体相继报道了这个消息。不久,中国机器人打入国际市场,打破了国外高科技的封锁。
1986年12月18日,“海人一号”在南海进行了为期40天的试航,成功下潜199米,开创了中国无人遥控机器人事业的新篇章。这台中国自行设计制造的水下机器人,在波浪起伏的大海中,上浮、下潜、前进、后退,运动自如,接收和反馈工作人员的指令迅速并且准确。数据表明,该机器人的研制和试验是成功的。专家认定,“海人一号”的功能和控制系统均达到国际同类产品的先进水平,特别是在机械手控制、水下机器人航行控制、水下磁耦合电机三个方面具有国际领先水平。
鲜花和掌声是美好的,醉人的。然而,蒋新松为此付出的心血和牺牲又有多少人知晓?为了中国的机器人事业,他日夜奔波、操劳,几次累病、累倒。在每次出差的途中,同事们都能看见他在床铺上歪着脖子看书学习的身影。晚上十二点同事们睡觉时,他在看书;凌晨四点同事们醒来时,他还在看书。当同事们关切地劝他睡觉时,他却说:“已经睡过了。”由于长期的艰苦生活和精神压力,他患有严重的糖尿病。出差时,他经常用试纸测试血糖,自己给自己打胰岛素。在20世纪90年代初,他曾因心脏病在高压舱连续治疗多日。治疗期间,他依然捧着书本,边治疗边工作。一次,在陪美国专家前往大连的路上,他晕倒在火车站。被送进医院后,他出现了高烧不退、心房纤颤、心电图异常、造血机能严重障碍等症状,而且又因服药导致了严重的毒性反应,医院发出病危通知书。张丽珠是一位有多年临床经验的医生,但她也没有见过像丈夫这么严重的病情。她焦急万分,心疼的泪水有如泉涌。
经手术抢救,蒋新松终于转危为安。“别这样,丽珠,”清醒过来的蒋新松望着妻子红肿的泪眼安慰道,“我这不是挺好的吗!人活着要有点精神,有点追求。所里的工作越做越好,我要和大家一道让自动化所走向世界。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过些天我陪你去公园……”
20世纪80年代,世界的政治、经济、军事和科技发生着巨大变化,中共中央深刻认识到世界范围的高科技竞赛的序幕正徐徐拉开,中央领导组织中国科技界开展了“新技术革命对我国的挑战及对策研究”的讨论。为此,党中央和国务院经常邀请各方面的专家进行研讨。蒋新松作为机电一体小组的副组长,多次提出发展智能机器人及加强基础元件研究的建议,并向中央作出书面报告。在报告和建议中,他提出中国应尽快建立机器人研究开发中心。不久,中国科学院正式向国家计委提出建立一个向全国开放的机器人研究开发基地,并命名为“机器人示范工程”,后又将其纳入国家重点工程项目。
“机器人示范工程”一列入国家重点工程项目,蒋新松就立即带领自动化所的同事们向中国科学院请缨,并于1984年完成“机器人示范工程可行性报告”。最终“机器人示范工程”在中科院沈阳自动化研究所安家落户。蒋新松走马上任,担任了沈阳机器人示范工程的负责人,并确定该工程的任务——发挥科学院有关科技领域的优势,以研究高级机器人的基础技术、开发特殊环境作业机器人和第二代机器人产品为起点,用科研成果为产业部门发展生产服务。
1986年7月9日,国务委员、国家科委主任宋健主持了沈阳机器人示范工程中心实验研究楼(简称中心实验楼)的开工典礼。在古朴宁静的浑河旁,沉睡千百年的土地在轰轰的马达声中苏醒。经过两年施工,一座投资5800万元、配发外汇590万美元、占地达7万平方米、建筑面积3.4万平方米的现代化科学城堡,在沈阳南郊拔地而起。
1990年8月31日,这是中心实验楼投入使用的日子。沈阳晴空万里,洁白的云朵飘浮在蓝天之中,而人们的目光都被身边这座模样怪异的大楼所吸引。
这是一座壮丽而奇妙、静谧而和谐的科学城堡,它的大门是一个长着“两只眼睛”和“八只脚”的“机器人”。中心实验楼是一座有着巨大透明天井的建筑,设有计算中心、学术报告厅、开放实验室。“城堡”像一位充满青春活力的母亲,为数百名科技儿女挑战国际高科技前沿提供了一展才华的平台。
望着这座崭新的科技中心,蒋新松不禁感慨万千:“只要从国家需求出发,以科学求实的态度,创造性地开展科技工作,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昨天的梦想可能是今天的希望和明天的现实。”事实也正如蒋新松所憧憬的那样,几年后,中国科学家培育造就的机器人从这里不断地走向工厂,走向中国,走向世界。
20世纪80年代,和平与发展成为世界的主流,大国间的竞争逐步转为综合国力特别是高科技实力的竞争。美国率先推出了“星球大战”计划,欧洲也推出了“尤里卡”计划。面对一浪高过一浪的科技浪潮,中国科学家不甘人后,王大珩、王淦昌、杨嘉墀、陈芳允四位中科院院士于1986年3月28日联名上书中央,建议国家开展高科技的跟踪和创新研究。他们的建议受到中央的高度重视。很快,中央批准了我国的“国家高科技研究发展计划”(又称“863”计划)。蒋新松参加了“863”计划的制订工作,并担任自动化技术领域的小组长。
4月下旬,首都的天空吹拂着温暖的春风,百花争奇斗艳,为京城披上七彩的盛装。作为自动化技术领域的主讲人,蒋新松精神抖擞地走进人民大会堂,向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的领导和众多科学巨匠做汇报。他对国际高科技发展趋势和我国自动化科技的现状与发展目标做了深刻、透彻的分析介绍,提出了具有方向性、战略性的建议——将计算机集成制造系统(CIMS)和智能机器人这两大自动化领域的项目列入“863”计划,并将我国2000年自动化技术发展的最终目标确定如下:使CIMS成为经得起综合技术、经济评价的示范生产线;智能机器人分为三种型号的目标产品:智能型装置机器人、水深300米以下的无缆自治水下机器人和自治式移动机器人。
1987年春节前,人们喜气洋洋地置办着年货,京城到处张灯结彩,一派祥和景象。这一天,京西宾馆会议大厅里灯火辉煌,科星云集,人们的脸上流露着期待和喜悦的表情。专家们等待着国家科委宣布中国“863”计划中的生物技术、航天技术、信息技术、激光技术、自动化技术、能源技术和新材料七个领域的首席科学家名单。蒋新松在群星灿烂的科学家当中,显得那么坚毅、自谦和自信。55岁的他鬓发斑白,近视眼镜后边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主席台。令人激动的时刻来到了,当宣布自动化领域首席科学家时,人们的目光一齐投向了科技界小字辈蒋新松的身上,一时间,他成了新闻人物。
随着国际微电子科技和计算机技术、传感技术日新月异的发展,自动化技术也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逐渐成为提高劳动生产率的一张出奇制胜的王牌。中国要想成为工业强国,发展自动化技术是一个重要的机遇。
作为首席科学家,蒋新松自信而慎重地推动各项工作的全面展开。他以战略科学家的眼光,明确战略目标,制定实现战略目标的步骤,创造实现目标的环境,建立多层次技术覆盖的研究体系,组织技术攻关的队伍。
纵观近代产业革命,制造业始终是产业革命的先驱。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随着电子设备在工业中的广泛应用,数控机床、数控加工、机器人等改变了人类的生产方式,提高了人民的生活质量。70年代中期,美国提出计算机集成制造系统(CIMS)的概念。80年代,这一概念被国际社会广泛接受,成为制造业的全新自动化模式。它把各个分散发展的自动化技术集成起来,从而实现信息互通、总体最优和准确性最优的目标。因此,这项技术将是21世纪工业化生产的组织模式,无疑将带来一次工业革命。
为此,蒋新松自然将第一个战略目标聚焦在CIMS上,他的理由是:1. 我国机械制造业的长远出路在于国际市场,而CIMS技术将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逐渐成熟,在21世纪初开始广泛应用,为了赶上这场技术革命的头班车,中国首先要在外向型企业中率先采用这项技术,奠定21世纪参与国际竞争的高科技资本。2. 从技术跟踪的角度看,CIMS目前尚不成熟,存在大量的技术难点,各要素正趋于集成。而一旦完成集成,它将是一个十分庞大复杂的软件系统,到那时再起步追赶将是十分困难的,也是短时间内办不到的。在国际关系中,高技术一向是国家保持政治、经济、军事优势的王牌,靠金钱是买不来的,中国必须及早赶上。3. CIMS涉及面广,抓CIMS可以牵动整个制造业的相关技术及为之服务的自动化技术和计算技术的全面发展。4. 机械制造属于大型离散型生产过程,是当前自动化发展的前沿,一旦从实践与理论上有所突破,将极大地推动自动化的发展。
在自动化领域,蒋新松选择的第二个战略目标是智能机器人。在他看来,随着人工智能和传感技术的发展,现在的机器人不仅能感知环境,而且能在建立实时模型的基础上进行问题求解,做出决策,制定实施规划,还具有一定的学习功能和高度的自适应与自治功能。因此,发展智能机器人具有很好的“伞形辐射”作用,可以带动国内相关技术和产业的发展。该技术是国际竞争的热点项目,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实际应用,我国可以根据国力、科技水平、制造技术能力,采取两头跟踪的办法:一头是靠主战场把机器人迅速发展起来,迎头赶上;另一头是提高生产效率与产品品质,把人从危险、恶劣的环境中解放出来。从战略角度看,我国应着重发展单元技术,为迎接机器人时代的来临打下基础。同时也可为我国造就一批专业人才,建立起一个工程环境。
1987年年初,蒋新松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分配和布置攻关任务,仅两年时间,便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得到国家科委、中国科学院的一致好评。在开拓性的工作实践中,他总结和提出了“献身、求实、协作、创新、公正”的十字方针,得到宋健同志肯定后,这十字方针成为“863”精神。
1988年夏,他担任“机器、系统与人”国际会议执行主席,并做了《飞速发展的自动化技术对社会的影响》的报告。回国后,在他的指挥下,自动化研究所研制的“瑞康4号”中型水下机器人交付我国南海二号石油钻井平台使用。这台100米水下机器人要对平台周围10000平方米的地貌进行观察,确定井位落点,还要在钻机开始工作后观察钻杆下钻情况,完成剪断四根钢丝绳的操作。在4个多月的连续工作中,中型机器人工作正常,完全符合设计要求,受到美方专家的好评,开创了中国近海石油勘探中使用国产机器人的先河,其后续产品成功进军国际市场,美、英等国买家对其质量、功能、可靠性给予高度评价。在国内,中型机器人在水电站大坝、打捞沉船等重大工程作业中屡建奇功。1990年5月,日本一艘名为“迈阿密”的轮船在中国渤海被一艘英国轮船撞沉。事发后,中国海军有关部门要求把沉船清除出中国的领海。由于这艘轮船是在英国的保险公司上的险,所以,在清除活动开始之前,保险公司发起招标,要求提标单位使用水下机器人把沉船的地理位置周边地质状况,以及沉船姿态和破损程度探查清楚。该公司提出的条件是每天的预算为1020美元,全部工作要求在12天完成;如果12天不够,可再延长3天。
“所长,咱们干!”自动化所的同志们对蒋新松兴奋地说。
“对,咱们干,我们要给中国人争气!”望着跃跃欲试的同志们,蒋新松也坐不住了。
“这样吧,先用你们中国生产的机器人下潜抓把土上来,看看海底是泥地还是沙地。”在中国科学家的坚持下,英方专家半信半疑地说。在浪高2米、海流速度高3.5节的海况条件下,在天海相连的茫茫大海上,中国的“ROV”(“水下机器人”的英文缩写)潜入海底,第一天便测定出沉船的精确地理坐标,第二天又测定出船的倾斜角度和破坏、锈蚀程度,第三天将沉船所在位置的地貌和地质情况探测得清清楚楚。3天内,国产水下机器人共下潜18次,原定12天的任务仅用3天时间就顺利完成。在场的英方代表连声称赞:“Very good!Very good!”
计算机集成制造系统攻关工作的部署完成后,蒋新松又开始酝酿产品的工业化生产工作,逐步形成了在重点应用工厂建设示范生产线的设想和工作方案,并将成都飞机公司作为我国第一个计算机集成制造系统项目的应用工厂。
“近现代史一再表明,世界发展是不平衡的,后来者居上之事,不断地重演,在高技术领域更是屡见不鲜,关键在于后者要把握时机,制定正确的技术路线并组织好队伍。我国工厂自动化装备发展较晚,但可以一开始即从上向下作总体战略规划,由下至上分步实施,抓好接口和连接的标准与协议,发展基层自动化设备,绕开自动化‘孤岛’阶段,实现后者居上是可能的。”蒋新松在《CIMS——信息时代新的工业革命及我们的对策》这份报告中,对中国高技术发展充满必胜的信念。
进入20世纪90年代,自动化领域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在全国建成数千人的专业科技攻关队伍;建立起高技术管理程式和方法;初步建立起国际合作网络。“蒋新松对‘863’计划抓得紧,自动化领域两个主题有明确的战略目标和明确的阶段目标,技术路线可行,战略步骤清楚。他思想活跃,有战略眼光,有一定创新精神。”这是王大珩、陈芳允、杨嘉墀等老一代科学家对蒋新松工作的一致评价。
几年过去了,一支初具规模和实力的中国机器人研究队伍开始在国际自动化领域崭露头角,受到关注。国际交流与合作进一步促进了我国自动化科技的快速进步。在成绩和掌声面前,蒋新松又把目光投向更高的目标——1000米水下机器人和6000米水下机器人。
在“863”计划中,自动化技术领域最初制定的目标是水下300米。在当时,要实现水下300米这个目标对于中国自动化科技来说无疑是一场技术革命。作为时刻关注国际科技发展和我国国民经济建设需要的战略科学家,蒋新松认为,科研开发要服从服务于国民经济建设这个主战场。为了可持续发展,人类把目光投向了太空和海洋,21世纪被称为太空和海洋世纪。但从现实可能性来看,开发和利用海洋资源是更现实、可靠的。中国作为海洋大国,拥有18000多千米长的大陆海岸线和300多万平方千米的海洋国土,然而在这300多万平方千米的海洋面积中,有相当一部分水深超过300米。这样,300米水下机器人的使用范围就很有限,不能完全满足国民经济建设的需要。对此,蒋新松心中很惭愧,认为自己作为科学家没有尽到科学家应尽的责任,于是他把水下机器人的目标深度转向水下1000米。研制1000米水下机器人,在当时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大胆想法。他的进军目标得到国家科委和中科院的全力支持。在“863”计划的支持下,蒋新松开始主持水下机器人“探索者1号”的研制工作,并亲自担任总设计师,直接主持航控及信号融合的设计,制作控制模型,并提出了动力定位的新概念。1994年,“探索者1号”机器人在南海深海区的试验一举成功。此举使中国水下机器人的制作水平跃上了一个令人称赞的高度。“探索者1号”机器人的投入使用,意味着我国对蓝色国土的科学研究和经济开发进入了现代化阶段。
1000米水下机器人的研制成功,并没有使蒋新松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的科技思想轨迹仍在沿着我国国民经济建设的需要不断延伸:1000米水下机器人虽然可以满足我国海域探索的需要,但不能满足中国21世纪进军世界各大洋的需要。世界大洋的水深大多超过千米,很多地方深达5000米以上,甚至上万米。如果没有更先进的水下机器人,那么我们将无法参与大洋的探测和开发,而真正的海洋世纪对我们来说就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想!经过调研和科学论证,他认为,我国有条件实现从梦想到现实的飞跃。只要我们的战略、措施和方式科学、灵活,就可以研制出下潜深度超过水下5000米的机器人。于是,蒋新松提出了研制6000米水下机器人的建议。从此,6000米水下机器人成为日夜萦绕在他心头的奋斗目标。
1991年夏,蒋新松率领代表团访问苏联,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远东科学院海洋研究所交流科研信息,探讨合作开发深潜机器人。该所所长阿格耶院士被蒋新松准备研制6000米水下机器人的计划震惊了,他半信半疑,但很快又被中国同行已取得的科研成果和蒋新松深厚的科技理论储备所折服。一天夜里,他激动地敲开蒋新松的房门,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合作研制6000米水下机器人是优势互补,这个目标一定能够实现。”两位所长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回到国内,蒋新松立即将中俄联合研制6000米水下机器人的事项向国家科委和中科院做了详细汇报,并申请尽早将该合作项目纳入国家科研重大攻关项目。“我们采取与俄罗斯合作的方式,在科技方面实现了强强联合,不仅科学技术水平跨上新台阶,而且我们自动化所拥有一支能打仗、善于攻关的‘科技敢死队’。他们不仅能很好地贯彻我的思想,而且能透彻地执行我的技术路线。他们勇于吃苦,乐于奉献。”他在报告中这样写道。为了表达完成这项任务的信心和决心,蒋新松在国家科委、中国科学院领导面前多次立军令状。
研制6000米水下机器人的工作,被人们形象地比喻为发射一颗返回式“海洋卫星”:在水下6000米的深海中,仅蚕豆大小的面积竟要承受6000千克的强压;机器人的导航定位、指挥反馈等技术的难度要远远超过空中卫星;而且它无法利用太阳能,要靠“自生力量”来完成作业。因此,这项工作是许多国家想做而又做不到的高难度项目。这不仅需要科技实力,而且需要决策者的责任感和勇气。
1992年,蒋新松亲自参与和指导总体设计,提出了完整的动力学分析和匹配各种情况的航行控制设想。在攻坚阶段,他麾下的“科技敢死队”大显神威,一次次地攻坚克难,使各项工作按计划顺利进行。
1995年春,领先当代国际水平的、深潜6000米的无缆机器人在中俄两国科学家的目送下,开始缓缓地下潜,并最终取得了成功。两国科学家兴奋得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个喜讯立即传遍了全球,很快联合国发出了测试太平洋深海区情况的请求。1995年5月,中俄共同研制的“CR-01号”6000米水下机器人随我国海底探测队开赴夏威夷东南洋面进行深潜探测。在15万平方千米的洋面上,6000米水下机器人对洋底矿藏资源进行了为期3个月的勘察、探测,成功地摄取到洋底锰核录像与照片。9月,中国测量队胜利返回祖国。
“CR-01号”6000米水下机器人的试验成功,不仅使我国跻身于世界机器人研制强国之列,而且使中国拥有了对除太平洋海沟以外的世界各大洋97%水域进行探测和开发的科技实力。同时,对于这15万平方千米的海底矿藏资源,中国具有了开采权,并进入了国际市场。蒋新松的科技梦想变成了美好的现实。
1997年《中国科学报》组织“两院”院士评选该年度的十大科技成果,“CR-01号”6000米水下自治机器人榜上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