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重塔（4）

由当代著名木匠川越的源太承包兴建的谷中感应寺自然是无可挑剔的，格子顶棚，五十铺席的正殿，宛如桥梁似的长回廊，几座客殿，长老的房间，茶室，徒僧弟子的起居室，厨房，浴室，直到正门，都极为庄严坚固，或雅致，或闲寂，结构完美，无懈可击。究竟是谁把一座不起眼的旧庙改建成了这样气派的大寺院呢？不是别人，正是宇陀的朗圆长老。他远近驰名，听到他的法号，连三岁娃娃都会合掌膜拜哩。这是一位七十开外的老僧，早年在身延山[38]萤窗雪案苦读经卷，中年托钵云游六十余州[39]，他彻观三行[40]，冥思修业，传播四种悉檀[41]之法音，普济众生。他忌食世俗之荤腥，骨瘦如鹤；厌倦人生之烦扰，双目蒙眬；明坏空[42]之理，不利欲熏心；悟涅槃之真，不贪恋人世。他本来也并未打算兴堂塔，盖寺院，只因远近仰慕其德前来求教的颇多，仅靠原有房舍，弟子们便难免遭受风霜雨露之苦，因此，长老自言自语道：

“要是殿堂再宽敞一点就好了。”

从此，“德高望重的长老说是想要重新扩建寺院哩！”这样的话就传遍四方，有些机灵乖觉的弟子就自告奋勇到处奔走，为修建感应寺化缘募捐去了。还有些信徒大力宣扬长老德行绝伦，力劝富贵人士慷慨解囊。对长老深怀景仰之情者，本来就多不胜数，这样一来，上自诸侯，下至工商，都想赶在别人前面在福田里撒下种子，以便为来世积下功德。如此富者黄金白银，贫者一二百铜钱，都争先恐后，力所能及地竞相捐输，有如百川汇海，转瞬之间就集成惊人的巨额。一些精明强干的人或从中斡旋，或担任庶务，百般张罗，不久就出色地竣工了。说起来这真是一场善行壮举。

然而大功告成之日，庶务长为右卫门把修缮费用以及各项开支仔仔细细一结算，发现竟还剩下一大笔钱。究竟怎样处理呢？他就把执事僧圆道找来，僧俗两界人士凑在一起商量了一番。买田地嘛，人们捐赠的已绰绰有余，犯不上把这笔捐款派在这样的用场上；然而又别无高明的主意，弄得无计可施。圆道估计长老会淡然地说：

“别麻烦了，你们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但他心想长老兴许会想到什么用途，就还是诚惶诚恐地前去问长老的意思。长老连头也没转过来，只说了声：

“盖座塔吧。”

他隔着玳瑁宽边眼镜，眼睛略眨了一下，就继续默默地念起经卷来了。盖塔的决定就这样做出。之后，圆道吩咐那个源太画好蓝图，提出预算来。也不知道呆子晓不晓得此事，他就前来参见长老。说来这已是距今大约两个月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