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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明月山庄(九)

头顶的天还仍旧昏沉。

闻谖帮着沈千睿一块儿堆好了木架台。

正准备和他一起去搬运尸傀的时候被他拦了下来,沈千睿轻轻摇头,说道:“我想亲自来。”

“是我害了他们,若连此事都假手于人,沈某这些年的书便是白读了。”

闻谖一时哑然,只道:“这件事真不怪你。”

沈千睿没吭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见他沉默着走到沈庄主身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背起他放置在木架台上。

接着是沈夫人,李叔,王婶……

每背一人便磕三个头,明月山庄里外数百人,他便磕上千个头,每一下都重重地扣在地上。

闻一白眼睛红通通的,担心的不得了,拉着闻谖的手,奶声奶气的说道:“娘亲你快拦着沈哥哥呀,他会磕傻的!”

“不会的,白白。”闻谖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

明月山庄唯存活他一人。

他将这件事的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些,尽管此事之责并不全在他个人。

明月山庄三面环山,房前有河流横穿而过,是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

黑袍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略微动了手脚,便改了风水局,令此地成为了养尸地。沈千睿的病不过是借口罢了,借口随便找便有。

如今,明月山庄四处皆是阴气与鬼气夹杂在一块儿。

河面大雾也是因此而起,既滋养了水中鬼怪,又利用阴气养尸,得了个一举两得的好处。

小团子扑进闻谖的怀里,软软的嗓音带了哭腔:“都怪大坏蛋!”

“是是是,都怪大坏蛋,我们去打坏蛋好不好?”闻谖顺着话帮他捋毛。

“要打得他连滚带爬!”

“好好好。”

谢鄞年听到这话微微侧目,视线却被小团子手腕上那串红绳吸引了目光,准确来说,是红绳上挂着的那个铃铛。

铃铛蛮小一个,青铜材质——与他剑穗上的骰子同属一派。

他曾在另一个人那儿见过。

小团子朝空气挥舞着拳头,吸了吸鼻子,奶声道:“娘亲我和你说,我这一拳下去,大坏蛋会被我打飞!”

闻谖鼓掌:“好!有志向!”

谢鄞年看着她的后脑勺,嘴角微抿,慢慢攥紧了小骰子。

段越冷冷的瞥了眼,颇为无言:“……”长得还行,偏偏没有脑子。

等沈千睿办好这一切,天色已黑了下来。

“谢大师,还要再继续吗?”沈千睿抬头望了眼天,随后看向谢鄞年,温温吞吞的问道。

谢鄞年:“等人。”

“……等人?”闻谖疑惑地啊了声,“还等什么人?”

沈千睿和她一样懵,可下意识觉得谢大师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便不想深究,总归不能比现在再差。

谢鄞年抬眼望向她,只淡淡的说了句:“你不是神算子么?”

言下之意:想知道就自己算。

闻谖被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冷笑道:“好你个臭瞎子!我这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神算子!”

这是挑衅吧!不仅侮辱她,还侮辱她的占卜之术!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千睿忙小声道:“闻小姐,千万冷静冷静,别冲动啊。”

小团子也加了进来,担忧道:“是啊,娘亲,你打不过桂花糕叔叔的呀。”

“……”段越站在较远的地方围观。

郡南一带位于南方,大抵是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因此郡南无论男女老少,说话的语气多少有些许温柔软糯。

闻谖虽竭力想表达出凶愤的意思,可听起来就像是撒娇耍赖。

这张娃娃脸属实没有什么震慑力。

谢鄞年不为所动,由于双眸被白绫所覆看不出情绪,没有人知道他这会儿是怎么想的,也没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闻谖弯腰从地上捡了根木棍和几个石子。

拢了石子又一块儿丢出去,扶着木棍在石子之间徐徐画着,抿着唇,神色格外认真。

沈千睿探头扫了眼,她画得乱七八糟的,完全看不懂。

最后一笔画完,闻谖扔了木棍,弯了弯唇角,眯着眼朝谢鄞年露出一个假笑,说道:“还缺了个僧人。”

“僧、僧人?”沈千睿有些傻眼。

谢鄞年淡声道:“来了。”

话音落,只见一道白影从对面悄无声息地飘过来,沈千睿霎时被吓得腿一软,瞠目结舌的道:“鬼,鬼……”

闻谖没好气地敲他脑袋:“怎的死人还怕鬼?”

沈千睿这时才反应过来,对噢,他也不是活人了,片刻后哭丧着脸说道:“品种不同,还不让尸傀怕鬼不成。”

“不是鬼,是僧人。”

闻谖定睛瞧了瞧,这是个穿着单薄白袍僧衣的僧人,袖摆宽大,腰间别了一串五帝钱。值得一提的是,这僧人五官清秀稚气,看着也就十三四的模样。

而这时,闻一白忽然“咦”了声,奶声奶气道:“这个耳环真好看。”

小僧人的右耳挂了枚红坠子,形似红莲。红莲乃佛教圣物,寺庙中以其形为底座的大士不计其数。

却从未听闻有僧人将红莲佩于耳上。

“小施主好眼力,不过此物并非耳环,而是耳坠。”小僧人的嗓音清脆透着稚气,听起来令人心生舒畅,“小僧法号一归,见过几位施主。”

一归双手合十并拢,朝闻谖几人微微欠身。

闻谖颔了颔首,以做示意,接着就听见段越问道:“一归师弟缘何会出现在此地?”

“见过段师兄,是方丈师父命我入世自行参悟佛法,一路游玩至此,瞧见燃烟便赶了过来,小僧可否来迟?”一归嘴角轻轻抿起露出浅笑。

谢鄞年淡声道:“不迟,来的正好。”

“还要有劳一归师弟超度此地数百亡魂,送他们前去幽冥。”段越朝他握拳颔首。

“师兄言重了,此乃小僧分内之事。”

一归轻轻笑了笑,眼神清澈,目光绕过闻谖,落在了身后的沈千睿身上,道:“这位施主,尘缘未了。”

沈千睿有些懵:“……啊?”

闻谖瞥了小僧人一眼,心想这小僧人莫非刚才一直听墙角不成,怎么才见一面便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不合理啊。

一归,一归……

总觉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

她想了好一会儿没想明白,下意识偏了下头,正好和谢鄞年来了个面对面。闻谖歪了下脑袋,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鄞年有些无奈的按下她的手,解释道:

“他是金鸣寺慧觉方丈的关门弟子,佛法造诣高深,不在慧觉方丈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