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劫时残谱
城隍庙的青铜香炉冒着青烟，陆忘忧数到第七声乌鸦啼叫时，老乞丐正踩着卯时最后一缕月光翻过墙头。他怀里抱着的不是烧鸡，而是半幅血迹斑斑的棋谱。
“十绝死局听过没？“老乞丐抖开棋谱，三百六十个交叉点竟有二百处染着褐红，“每颗染血星位都是条人命，这残局吃掉了三任天机阁主。“
陆忘忧右眼突然刺痛，那些血迹在瞳孔中化作纠缠的红线。他看见十道虚影在棋谱上厮杀，其中一道身影突然转头——赫然是昨夜化作青烟的疤脸胡商。
“您要破局？“少年按住怀中发烫的棋奁。
“是你要破。“老乞丐弹指震碎供桌上的香灰，灰烬在空中凝成十九道纵横线，“星落城地脉正在形成新死局，而你母亲...“他故意停顿，看着少年猛然绷直的脊背，“中的不是寻常寒毒。“
破晓的晨光突然扭曲，陆忘忧发现四周景物褪成水墨色。老乞丐的嗓音带着重音在虚空回荡：“这是劫时禁术，十二息内说出你看到的因果线。“
少年瞳孔泛起银芒，香灰棋盘上浮现七条交错的红线。当他凝视代表母亲的那条时，突然看到线端没入青铜棋奁内部——那里蜷缩着无数嘶吼的棋魂。
“第八条线。“老乞丐突然厉喝，“用心眼观棋！“
陆忘忧感觉天灵盖挨了一记闷棍，右眼流出血泪。在剧痛撕开的裂隙里，他望见第八条黑线贯穿星落城地底，另一端竟连接着茶楼盲女阿箬的心脏。
时空恢复正常的刹那，城隍塑像轰然崩塌。数十只血鸦从碎屑中飞出，每只鸟爪都抓着半枚染血棋子。老乞丐突然扯开衣襟，胸口浮现与疤脸汉子相似的血纹棋盘，只是他的纹路里游动着金龙。
“接着！“他撕下左臂皮肤，渗血的掌纹竟是一张微型棋谱，“当年天机阁就是靠这个追踪十绝死局。“
陆忘忧接住人皮棋谱的瞬间，耳边响起万千哭嚎。无数残破的棋局记忆涌入脑海，他看见历代破局者被黑子贯穿咽喉的模样。最清晰的画面里，盲女阿箬跪在星河棋盘上，三百六十枚白子正从她体内破体而出。
“你还有三个时辰。“老乞丐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晶莹的棋浆，“午时三刻，带着青玉棋盘到城南乱葬岗。“
少年冲出庙门时，怀中的青铜棋奁开始剧烈震动。他没注意到，那些血鸦盘旋处的地面，正渗出带着棋纹的黑色液体。
茶楼后院，阿箬正在擦拭七窍流血的青瓷人偶。当陆忘忧的脚步声穿过垂花门，她突然将人偶倒扣在井沿。井水映出的倒影里，少年背后悬浮着九道锁链虚影，其中三条已经断裂。
“川贝枇杷膏。“陆忘忧把药包放在石桌上，迟疑片刻又摸出个油纸包，“顺路买的桂花糕。“
盲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竹杖在青砖地面划出凌厉的棋路：“你碰了不该碰的局。“她指尖点在少年眉心，陆忘忧右眼顿时浮现昨夜蛇妖棋局的影像，“倒脱靴之后本应收官，为何强行屠龙？“
茶盏无风自动，在石桌上摆出昨夜残局。阿箬执白子落在天元位，整个棋局突然活过来般自行演变。陆忘忧震惊地看到，如果按正常收官，自己本该在第三十六手被反杀。
“有人改动了因果线。“阿箬的竹杖突然刺向少年胸口，青铜棋奁自动弹出。在奁盖开启的刹那，两人同时看见里面有枚黑子正在吞噬其他棋子。
陆忘忧想起老乞丐说的“劫时禁术“，后背渗出冷汗。他突然抓住阿箬的手：“午时三刻...“话未说完，茶楼外传来金铁交鸣声。
十二名戴青铜面具的骑士封锁街道，为首者举起镶满棋子的令旗：“天机阁缉拿叛徒，无关者避退！“
陆忘忧被阿箬推进地窖时，瞥见骑士们的坐骑竟没有影子。透过地板缝隙，他看见盲女独自面对凶徒，竹杖点地成枰，以青砖为子布下“璇玑阵“。
“时空道标的气息。“骑士首领突然扯下面具，露出与老乞丐五分相似的面容，“交出《劫时谱》，饶你不死。“
阿箬轻笑一声，发间银簪突然化作白子射入阵眼。整个茶楼的地面浮现出纵横十九道的金光，骑士们的坐骑发出惨叫，化作黑子滚落在地。但少年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正在消散成星光。
当地窖重归黑暗时，陆忘忧发现掌心的《劫时谱》开始发烫。那些血迹斑斑的星位渗出光雾，在他眼前拼凑出乱葬岗的虚影——无数墓碑排列成棋盘，中央孤坟正是十绝死局的“天元“位。
午时的乱葬岗飘着腐臭的雾气，陆忘忧踩碎的每根枯骨都发出棋子落枰的脆响。当他找到那座刻着棋纹的无名碑时，怀中的青铜棋奁突然自主飞向碑顶。
“你迟了二十三息。“老乞丐的声音从坟冢里传出。墓碑裂开，他浑身缠满墨色棋链爬出来，每走一步都留下冒着青烟的焦痕，“把棋奁放在坎位，快！“
三百六十枚黑子从地底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十绝死局。陆忘忧右眼看到十道黑影正在啃食棋奁溢出的青光，老乞丐突然扯断三根肋骨扔向棋局，白骨化作白子切断黑影的联结。
“看好了！“老乞丐喷血在虚空画出棋谱，“十绝死局的关键在于...“他的声音突然扭曲，整个人被吸入突然出现的时空裂隙。陆忘忧扑过去时只抓到半片衣角，上面绣着天机阁的星纹徽记。
棋奁发出凄厉的尖啸，十绝死局开始倒卷。少年本能地咬破手指，以血为子在墓碑上画出老乞丐未完成的棋路。当最后一笔落下，整个乱葬岗的地面浮现出覆盖三十里的巨大棋盘。
阿箬的警告声突然在脑海炸响：“弃子！快弃子！“
陆忘忧疯狂后撤，原先站立处腾起漆黑光柱。光柱中浮现出十二颗血色星辰，正是天机阁追杀令上的“十二元辰杀局“。他这才明白，老乞丐早被种下定位棋咒。
青铜棋奁突然自主翻开，昨夜吸收的九枚黑子化作鬼手扑向光柱。在两者相撞的瞬间，陆忘忧右眼看见因果线被暴力篡改——原本应该劈中他的第七颗血色星辰，轨迹突然偏转向茶楼方向。
“不！！！“
少年嘶吼着冲向星落城，却没发现怀中的《劫时谱》正在吸收血色星辰的力量。当他跌跌撞撞冲到茶楼时，看到的只剩冒着青烟的废墟，以及废墟中央完好无损的青玉棋盘。
棋盘上摆着未下完的棋局，白子组成四个古篆：因果承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