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辟鸿

宝玉在“太虚幻境”聆赏《红楼梦曲》十二支，前有“引子”，后有煞尾，实共十四支曲。其“引子”起句云：

开辟鸿濛，谁为情种？

此为何义？可试解否？

按雪芹作曲，托于警幻仙姑，实乃雪芹“夫子自道”。这两句来源于他令祖曹楝亭（寅）先生的一首五言诗：“茫茫鸿濛开，排荡万古愁。……”

鸿濛是什么？用今时的“洋汉语”来说，就是原始宇宙的气象（尚无形质）。

其始，只见“茫茫”无涯无际、无名无状的“气”，而奇妙的汉字创出“鸿濛”一词时，偏偏用的是“三点水”偏旁的两个同韵字。

这使我们立刻想到：表述太古天地未分时的宇宙状态，还有一个词：“混沌”。

妙极！恰恰也是两个“三点水”。

此为何故？须请科学家解释。至于我，不懂宇宙形成史，只凭我们民族汉字创造的精义深义来体会，分明中华的先民早就悟知：宇宙原始或早期，已含有了“水分”在那茫茫的混沌之中。

混沌凿了七窍，是“开辟”；鸿濛亦然，在茫茫无可分辨之中，逐渐“开”了，二仪判，阴阳分，上下别，天地显——这才有了“世界”。

依照楝亭诗人的想法，自从混沌一开，就同时生出了一个“情”来了（诗词中的“闲愁”，即情的代名，不必多作详证了）。

所以雪芹承其令祖之意，自嗟自惜：自从开天辟地以来，有谁人方堪称得起是一个真正的有情、多情、痴情的种子呢？

此问，还需要答复吗？

真情种，异于男女风情色情。

真情种，必然伤怀，必然寂寞。

他的心思怀抱，不为人解，群斥为“愚”。

他对此“形势”，感到无可奈何。最后只剩下一条路：自遣愚衷——演出这红楼一梦。

悲哉！雪芹之为言也。

大哉！红楼之为梦也。

此梦维何？

―曰怀金，二曰悼玉。

金、玉是谁？破解不一其说。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岂不也是金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