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夺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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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通灵

《红楼梦》的开端就是“甄士隐(真事隐)梦幻识通灵”。脂砚的第一条批也在这儿下笔:

何非梦幻?何不通灵?作者托言,原当有自。

文四句,句四字,倒很工致——可是措词也时常难于立刻读通。是那时人的文字风格?还是有意半明半暗,不愿太显著?不得而知。

如今只说,这十六个字,应该怎么理会?表面的“今译”,似乎是这样的话——

“(世上的事)什么不是一场梦幻?(世上的人)谁不通达灵性?但作者非要这么用这种字样来假托,原本有他的特殊来由。”

这好像是说“浮生若梦”“人生一场春梦”一类话,已是常言;“性灵”“灵心慧性”“心灵手巧”等等,也不是新语言新意思。而作者又特借此种并非真新奇的意思来作书,必有其人所未喻、不愿明言的内情——而非陈言老套。

如若是这番语义,那就需要重新思索雪芹的“托言”之“有自”是怎么一回事。

书是从娲皇炼石叙起的。石本冥顽,无性无情,是炼后方致“通灵”的;而炼者何人?全由女娲。

这就喻言:我的灵性,是女“神”给的。

灵性的赋予,源于女性。这是个大命题,大生理学、精神心理学的新理论、新发现。

我记得前两年看报,见有一文报道——科学家的新认定——孩子“智商”的高低敏锐,取决于母亲的遗传。

这是讲“科研”的统计现象,未必即是曹雪芹之所指,那个“原当有自”另有其“因”。

雪芹确实不讲“遗传学”,实例不少。如赵姨娘生贾环,可以“理解”,然而她又生了一个天悬地殊的三姑娘探春!

又如,小红如彼其聪明伶俐,凤姐闻知是谁的女儿之后,惊叹:一对“天聋地哑”的父母,不承望生出这么一个女儿来!

又如,邢家的人那么“不堪言状”(邢夫人,邢大舅),却生出一个岫烟,超然如高人逸士无半点鄙俗。

看来,雪芹不承认“龙生龙,凤生凤,天生老鼠会打洞”。打洞,是“生存本能”,与“老鼠灵性”无关。

如此推理,令我萌生一念:雪芹自幼经历,有一个对他影响极大的女性,“传”与他以前未具有的灵性功能,使他倍聪明,倍“风流”(脂批中有这类语意)。

宝玉在秦可卿绣房(Red Chamber)做“梦”入“幻”,而“警幻”以各种声、色、味,各种图、文、曲来开启了他的新灵性。是一良例。

不然,写这个干嘛?

这与“淫”两回事,“淫”是“皮肤”一层的知觉,动物的生理冲动;灵性不属于这个层次。

自从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

灵性是“是非”的根源。有“是非”,才有文学艺术。没有“是非”,也就没有《红楼梦》。

所以雪芹一生受惠于女儿者特多,故立志要“传”她们。

女娲炼石是神话古史,曹雪芹经历过“现实女娲”。她是谁?写入书中否?

引人动思,让人感叹。

诗曰:

都云炼石太荒唐,

谁识娲皇本不荒。

灵性通时悲喜动,

鸿濛开辟写情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