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杀手锏”
当天夕阳西下之际,杨嘉烈引军退避至朔风山上,借助树林掩护扎下营盘。
随后,他派遣通晓西戎语的信使扮成戎兵,混进朔风封城向守军传达了夹击的计划。
同时,杨嘉烈又派出一名亲兵,往东北方急驰而去。
天全黑时,前往朔风城的信使回营,呈上了朔风候邝志隆的回复:
“子时,东门,兵出。”
仔细辨认了谍报字迹和落款处的印信,杨嘉烈确认是邝志隆的手书。
“子时,只剩下两个时辰了……”
放下谍报,杨嘉烈心中略感焦急,转身问亲兵指挥:
“往东北送信的还没回来?”
“还没。”
亲兵指挥摇摇头。
杨嘉烈皱了皱眉,抬起头朝西面张望——
西面略偏北的位置上,熊熊火光映红了天幕,“呜嗨、呜嗨”的战吼声此起彼伏。
十余万身穿兽皮单甲、手舞黑钢刀斧的西戎兵,在朔风城下结寨百里,形成了三道铁桶般的封锁线。
自围城以来,戎兵以营帐为依托,分成三队向朔风封城发动轮番攻击。
根据之前斥候回报,悍不畏死的戎兵如滚滚洪水,凭借简单的攻城梯蚁附朔风城墙之上,不断发动攻城。
城头上的镇卒和邝侯牙军,则不断以十连发的重型弩机和滚油沥青进行反击,对戎军进行强力杀伤。
远眺围城烽火,杨嘉烈不禁暗自庆幸:
如果不是因为来自西部荒漠的戎兵缺乏大型攻城器械,朔风恐怕早就不保了。
望着战场踌躇片刻,杨嘉烈对诸将下令道:
“今夜子时,全军发动铁骑突击!”
随后,他对突击进行了部署——
子时一到,御守组成楔形战阵,朝朔风城东门方向发动全速冲锋,以最大的冲击动能穿透戎军封锁线,和自东门发动攻击的朔风守军汇合,从而里应外合,瓦解戎军的包围圈。
闻令,一部分军校虽有异议,但见杨嘉烈语气果决,便也只能俯首称“喏”。
作为唯一知道杨嘉烈真实目的的军官,傅瑞也收到了命令:
因令公亲兵将全部投入突击,因此南兵轻骑将作为卫队防守中军,保证令公安全。
对这样一个袖手旁观的任务,傅瑞自然心领神会,于是欣然领命。
然而,对杨嘉烈的攻击计划,傅瑞并没有什么信心。
“御守虽然极善平原野战,但想用三千铁骑穿透敌十万之众的封锁,恐怕还是力有不逮。”
“攻击途中,如果还没和友军汇合,马队就耗尽了冲锋动能,被分割的西戎就会从两翼压迫过来。”
“届时,丧失机动性的铁骑,就会变成又笨又慢的活靶子……”
怀着这样的隐忧,傅瑞密令乌环陀和全体佣兵:
“全队准备良弓劲弩,一旦御守陷入夹击,立即以长程火力开道,保护杨嘉烈退出战阵!”
接下来三个多时辰,杨嘉烈接连派出十余名亲兵,朝东北方疾驰而去。
然而,他一直没有得到这些信使的回信。
距子时仅三刻钟时,他决定不再傻等,传令全军:
“摆阵,出朔风山!”
闻令,三千铁骑衔枚裹蹄,在一片“哗啦呼啦”的铁甲响动声中走下朔风山,在山脚背敌一侧摆出了楔形大阵。
距子时还有一刻钟时,杨嘉烈再次向亲兵询问了信使的消息。
再次得到否定回答后,他毅然对传令官下令——
传令全军,发动楔形大阵自南向北转向,渐次进入攻击位置!
当全体御守进入攻击位置后,楔形大阵和连绵的戎兵封锁线之间,就只剩下大约十里宽的平坦荒漠。
此时,传令官拱手报道:
“禀令公,子时已到!”
闻言,杨嘉烈并没有立即下令攻击,而是又沉默了片刻。
在这片刻之间,他心里闪过一个大大的问号:
“若是东北方向一直没有回信,就以我和邝侯当前的兵力,能否成功穿透戎阵、让我进入朔风城寻鼎?”
紧接着,他又在心里自问自答:“也许可以,也许不能……”
这么想着,杨嘉烈发出一声苦笑,对传令官下令道:
“攻击!”
传令官吹响攻击哨音。
就像一颗投入池塘的小石子,攻击信号立即在楔形大阵中激起了一片连绵的呼喊——
“匀速,进!”
“匀速,进!”
“匀速,进!”
……
那是军官们在向部下传令。
转眼间,庞大的马队徐徐发动,继而保持严整队形,慢慢朝敌阵运动过去。
凭借夜色掩护,直到双方相距五里时,戎兵才惊觉正在逼近的御守马队。
“卡度尼(赤金骑兵)!”
“呜嗨!”
……
在一片叽里呱啦的戎语惊吼声中,位于封锁线后队的戎兵竞相转头,向御守马队冲杀过来。
眼见马队已经进入攻击距离,杨嘉烈“噌”地抽出龙吞青锋剑,对传令官说:“加速!”
“加速!”
“加速!”
“加速!”
……
伴随着由近而远的口令声,铁蹄踢踏大地的响动渐次轰鸣起来,如阵阵雷霆响彻天地。
马队开始持续加速。
密如鼓点的雷霆声中,马队依旧保持密集队形,旋风般向戎兵席卷而去。
双方相距不到二里时,杨嘉烈忽然听到两翼斥候发出惊呼:
“封城方向见升龙帜!”
杨嘉烈急忙抬眼观瞧——
就见滚滚烽火之间,如江海怒潮般奔涌的戎兵队列之后,隐隐可见片片赤影自朔风城飘忽而出,“复我神国”的赤金战吼也如天际雷霆动地而来。
“邝侯出兵了!”杨嘉烈心中一阵激动,旋即朝左右大呼,“急突!”
“急突!”
“急突!”
“急突!”
……
马队立即全速奔驰起来。
转瞬间,风驰电掣的马队和潮涌而来的西戎步兵大队迎面碰撞。
在一片金属猛烈撞击的闷响声中,身披重铠的御守铁骑就像一把把碰到黄油的热刀,迅速切割开以轻装步兵为主的戎兵队形,又继续向敌阵的深处冲去。
见前队势如破竹,杨嘉烈也豪情涌动,挺身跃马指挥中军跟随前队发动攻击。
作为他的护卫,傅瑞虽然有些忐忑,却也只能抱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职业道德驱兵大进。
中军冲出不到一里地,前方斥候再次来报:
“邝侯受阻!”
杨嘉烈闻讯大惊。
原来,邝志隆虽然依计从城内发动了冲锋,却因为兵力不足很快耗尽了攻击动能,陷入了戎兵重围之中。
杨嘉烈大声喝问斥候:
“邝侯麾下有镇卒两万,还有三千骁勇的牙军,怎么这么快就力竭被困?”
那斥候抱拳回应道:
“小的方才登高观战,见邝侯所率兵力不过万人!”
“才一万人?其他人呢?”
杨嘉烈心中一惊,随即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
“邝侯进军受阻,就意味着我们必须更加深入敌阵,方能与之汇合。那样的话,我们恐怕也会……”
犹豫片刻,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现在撤出战斗,后队尚可保全,可寻鼎的事就……”
想到这里,杨嘉烈把心一横,大呼道:
“后队加速,务必要冲透敌阵,救出邝侯!”
“喏!”
面对这个自杀式命令,忠勇的御守并没有一丝犹豫。
楔形大阵立即加速,向朔风东门全力发动攻击。
见杨嘉烈孤注一掷,傅瑞发出一声苦笑:
“这一仗,八成要变成消耗战了……”
果然,随着越来越深入敌阵,御守前队冲击动能逐渐耗尽,但还是没能冲透敌阵,逐渐陷入敌群、动弹不得。
见势,戎兵立即发动夹击。
他们吼叫着从御守两侧发动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冲锋,把陷入己方人海中的御守拉下马来、大卸八块。
陷入敌群的前队御守,只能在越来越小的回旋空间内回转马匹,奋力拒战。
前队受阻后,后面的重骑为避免误伤战友,不得不放缓速度。
于是,原本滚滚奔涌的楔形大阵,开始渐次停滞下来。
半刻钟后,前方战报传来:
“戎兵反击,前队陷阵!”
听到“陷阵”二字,杨嘉烈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猛地捏紧!
对于机动性极强的骑兵而言,一旦丧失动能、陷入敌方优势兵力的重围,往往就意味着崩溃的开始——
像御守这样身披重铠、步战能力较弱的铁骑劲旅,更是如此。
更何况,他们的兵力仅有敌人的三十三分之一!
很快,马队中军也逐渐停滞。
面对不断从两侧涌来的西戎弓箭手和长矛兵,进退不得的御守拥挤在一起,成了活靶子。
“早知如此,老夫就该向陛下再多要几万兵马啦……”
眼见败局将定,杨嘉烈仰天一声长啸,舞动龙吞青锋剑准备作最后的殊死拼斗。
“准备掩护老令公突围!”
见战况愈发不利,傅瑞给随身弩机装填好箭镞,又令左右南兵朝杨嘉烈收拢队形。
这时,戎兵队列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傅瑞急忙抬头,就见左侧戎阵后方隐隐有火光。
一阵绵密的战吼声旋即由远而近传来。
乱军之中,傅瑞听得真切,那战吼声竟然是:
“复我神国!”
这战吼,杨嘉烈也听到了。
随即,他说出了一句出乎傅瑞意料的话:“天不亡我也!老夫的‘杀手锏’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