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称“夏洛特”的侦探小姐
林千树斜瞥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侦探小姐”轻轻笑了起来。
她踱步来到床边，欠身抚了抚床褶。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就宛若十九世纪的画卷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但她手捂着嘴，无聊地打着哈欠一屁股坐在床上，又将定格的画卷撕成随意乱抹的涂鸦。
林千树对面前这个性格捉摸不透，浑身仿佛充满迷雾的女人越发好奇了。
“凉掉可就不好吃喽。”
女人提醒他，但语气有些懒散，仿佛林千树吃或不吃她都不甚在意，开口，只是因为无聊罢了。
林千树点点头。
三明治上有女人咬过的痕迹，侧向内的凹陷小小的，让人立刻能联想到女人刚刚咬住的样子，进而联想到她粉嫩的唇，整齐的牙齿……
林千树咬下女人的痕迹，尚温的三明治比第一口时好像更加美味了。
“侦探小姐”盯了一会林千树的侧脸，突然皱起眉头，像是想到了不好的事。
林千树注意到了她逐渐严肃的表情。
“怎么了？”
“这么好看，死掉太可惜了。”她说。
“啊？”
林千树不太能跟上她跳脱的思维。
“侦探小姐”没有解释，她拍着身旁的床单，说：“你坐这里。”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让他坐过去，但林千树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塞入口中，他抽出纸巾，一边擦嘴，一边坐到女人示意的位置。
然后，他就看到，“侦探小姐”起身将他的椅子拉到面前，脚踩上去，屁股坐到椅背上。
“我没有抬头和人说话的习惯，不介意吧？”她坐在高处，居高临下地说。
林千树并不介意。
他只是在看着“侦探小姐”如羽毛般落在椅子上的轻盈姿态时，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伸出手掌，她会不会跳上来呢？
或许会像上了发条的人偶公主一样跳舞吧？
“侦探小姐”伸出食指，点在林千树的眉心。
“面对女士，发呆是很失礼的哦。”
林千树将那个略显冒犯的念头暂时藏在心头。
“抱歉。”
女人缩回手指，双手叠放在双腿间，问：“那么，你想从哪里听起？”
“从我能知道的，最开始的那部分。”
“侦探小姐”笑了。
“真狡猾呢。也罢，看在同类的份上，我就多说一些好了。”
同类……吗？
林千树心中默默咀嚼这个词。
坐于高处的女人咬着手指，沉思了一会，突然开口问：“你听过生长素吗？”
生长素？
和这款饮料有关吗？
林千树一边暗自思索，一边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侦探小姐”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太好了，你不是笨蛋呢。”
没被你当成笨蛋，真是太好了。林千树心想。
“既然知道生长素。那你也应该知道它的作用，”“侦探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饮料拿到手中，她边摇晃着边说：
“低浓度的生长素能够促进植物生长，高浓度的生长素反而会抑制植物生长甚至导致植物死亡。
这款饮料的致死机理和高浓度的生长素类似。
当某些成分的浓度超过一定值，就会导致人体心脏骤停，进而死亡。
然而，和生长素不同的是，饮料的致死成分和致死浓度因人而异。比如......”
说到这，“侦探小姐”停顿了下，她盯着林千树，说：“同样的成分及浓度，对你而言可能是毒药，但对我来说，就是用来提神的功能饮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没等林千树回答，“侦探小姐”就自己回答道：“意味着我想让你【意外】死亡，你就会死于【意外】。
因为饮料是无毒的。
无论警方怎么调查，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你生病了，但你不知道你生病了，所以你死了。
今年，因为高血钾症导致心脏骤停而死亡的人数比以往十年的总和还要多出一倍，绝大多数都集中在东京。
我调查了所有死者的信息，70%以上的人都接触过这种饮料。
而这其中，至少一半的死者家属在死者生前，不知道死者患有高血钾症。
很奇怪不是吗？”
“侦探小姐”歪头询问的姿态天真无邪，烈日的光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却将鸭舌帽下的阴霾渲染得更为深沉。
林千树没有安慰她。
他只是将话题引开了。
“是很奇怪。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吗？”
“侦探小姐”脸上的阴霾消失了。
她抬起头，俏脸重新沐浴在阳光下。
“这就是另一件奇怪的事了。
明明死了那么多人，但东京却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有报道过相关的事。
即便将调查数据递到搜查课，警视厅也无人出面。
饮料的销量反而卖的更好了。
真是奇怪。”
“侦探小姐”甩着脑袋作不解状，椅子被她晃得左摇右摆，始终维持着动态的平衡。
林千树陷入沉思。
从她的话中不难推断，饮料背后的那只手，足够遮挡东京的天空了。
可恰恰是这点更令他不解。
对方有这种能量，何至于采用这种繁琐的方式杀人呢？
【林千树】又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呢？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
“侦探小姐”的话打断了林千树的思考，他抬起头，女人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喝了这款饮料的人，要么死，要么毫无察觉地正常活着。
但你不一样。
你没死，你偏偏又知道这款饮料有问题。
你身体里藏着的秘密，很有趣呢。”
女人的眼睛很好看，眼神也很柔和。
可是，就是这样如水的视线，却让林千树有种从里到外全被看穿的刺痛感。
他按耐住略显慌乱的心跳，反问：“所以？”
“所以，我们是同类啊。”
“侦探小姐“站起来，突然伸出手想要抓林千树的头发，林千树下意识抬手挡在头顶。
女人的食指轻点在他手心，身体以食指和掌心的交汇处为支点，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林千树感觉有只猫从他头顶跳过。
他转过身，“侦探小姐”坐在飘窗上，双脚欢快地踢来踢去，如他开门时看到的那样。
“我今天在你这里玩的很开心，你也从我这得到了很多线索。我们就算两清了哦。”她笑着说。
女人的笑容真诚又灿烂，但林千树却从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以后不会再与他见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他拧着眉头问：“你说两清了？”
“不然呢？”“侦探小姐”歪着头反问。
林千树指着她打算带走的饮料，说：“你拿走了我的水，现在又拿走了你的饮料，你现在说两清了？”
“侦探小姐”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饮料。
“也是哦。我还欠他一瓶水呢。”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
“我的水呢？”林千树追问。
“我喝光了。”“侦探小姐”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
“那你欠我一瓶水。”
“嗯。”
“你打算怎么还？”
“买一瓶还给你咯。”
林千树摇了摇头，说：“那瓶水不是普通的水，是千夏送给我的，那瓶水对我意义非凡，你是买不到的。”
“侦探小姐”嘴唇一抿，皱起眉来。
“那怎么办？”
“只能欠着了。”林千树说。
萍水相逢的脆弱关联只能用幼稚的理由维持，但别无他法。
女人也摇了摇头。
“不好，我不想欠你，你这么好看，死了就太可惜了。所以，不能和你再扯上关系了。”
“侦探小姐”的话证实了林千树的猜想不是错觉。
她不想让他身为【同类】的他因为调查饮料的事而死，所以才想和他划清界限。
但林千树从未想过把命运交给上面的某些人物的慈悲。
因为他们或许愚蠢，但绝无慈悲。
所以，要怎么才能让她……
“啊，我知道了！”
“侦探小姐”的声音再次打断林千树的思考。
见她一脸兴奋，他实在不知道，她到底又知道了什么呢？
下一刻，女人的脸突然出现在林千树眼前。
他的瞳孔缓缓放大。
时间慢的如静止了一般。
片刻后，女人恍若鬼魅般的身影从窗台消失。
缓过神的林千树爬上床，探出脑袋往下看。
“侦探小姐”如羽毛般轻盈落地。
她抬起头，冲林千树挥了挥手，墨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重新戴上了。
“夏洛特，我叫夏洛特。这样，两清了哦。”
女人的身影消失了很久，林千树耳边仍清晰回荡着她的声音。
唇齿留香是更难两清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