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蝇虫之死
一年B班，四楼第二间教室。
林千树走进来时，只有少部分人看了他一眼，没人向他打招呼——和小野千夏说的一样。
第三排中央，以小野千夏为首，除去水野、相原外，还有其他女生围在一起。
小野千夏这样的美少女，理所当然是众星拱卫的月亮。林千树心想。
三排靠中庭的窗户，四位男生组成的小团体，有的坐在桌子上，有的站着，时不时地向小野千夏这边搭话。
但却很少主动和小野千夏说话。
或许是小野千夏太好看了，容易让人自惭形秽？
后门倒数第二排，靠走廊一侧的三男两女，似乎在聊桌子的话题。
早晨的太阳，是从教学楼的正面射进教室的。虽然大部分的光都照在走廊处，但还有小部分的阳光从窗户溜进了教室。
他们讨论的，就是被太阳晒到一角的课桌。
但这有什么值得谈论的呢？
林千树不太清楚这个年纪应该要讨论什么话题。
或许，什么都行？
他怀里抱着四人份的饮品，但没有给小野千夏她们送去。
按照【林千树】不喜欢引人注目的性格，他不能在这么多人围绕的情况下去找小野千夏。
但总有人喜欢引人注目。
“林同学，怎么拿这么多饮料？该不会是被谁欺负了吧？！”
男生的声音很大，再加上所涉及的人物在班级又比较特殊，于是，有那么一瞬间，教室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一样忽然无声。
似乎是对这一幕非常满意，男生笑盈盈地站在林千树面前。
“放心吧，同为剑道部成员，如果你被人欺负了，尽管开口，我不会置之不理的。”他拍着胸膛说。
林千树抬起总是低着的头。
中村悠太，剑道部正式成员，比一米七八的林千树略矮，四肢健硕，只在小野千夏手机相册里的班级合影中出现过一次。
他是第三排靠窗男生团体中的一员。
面对只是为了引起女孩子注意的关切，林千树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用做。
所以，他竖起耳朵听又响起的关于桌子的讨论声。
“.......屁股会烫熟的哦。”一位女孩慢条斯理、煞有其事地说。
桌子被太阳晒得久了，会把屁股烫熟？这不大可能。
但如果是用透光镜将阳光集中成一点，点燃桌子，屁股可能会被烧熟......
屁股烤熟还是烫熟都无所谓，但如果把便当放在靠窗的桌子上，或许可以吃热的便当？
可惜中午教室晒不到太阳。
林千树有些遗憾地想着。
“什么欺负啊~那是林同学帮我们买的饮品啦！”
水野小鸟的声音很大，但并不惹人讨厌。
中村悠太挠了挠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抱歉，抱歉，看到林同学这样，还以为他被坏蛋要求买饮料呢。”
“我看你才像坏蛋嘞~”
“我哪里像坏蛋了？”
“这里，那里，全都像！”
“你靠近好好看看……”
“哎呀，讨厌死了，离我远一点……”
水野小鸟捶打着中村悠太的肩膀，说着嫌弃的话，但她笑盈盈的模样，很明显不是真的讨厌。
而中村悠太也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看起来，两人关系很好。
林千树内心判断着。
水野小鸟和中村悠太闹了一阵后，来到林千树面前，双手合十道：“辛苦你咯，林同学。这是我和相原的份~”
她把零钱递给林千树，拿走咖啡、牛奶和草莓果汁。
林千树刚打算转身，隐约听到一声嘀咕。
“今天不喝【未来】了啊。”
中村悠太随口的一句话让林千树挑了挑眉。
虽然【林千树】只喝一款饮料并不是什么秘密，可就连和小野千夏关系更好的水野小鸟都没注意，偏偏中村悠太注意到了......
“嗷！好烫好烫！”
后门处突然响起像是猴啼般的惨叫。
一位男生尝试着坐上被太阳晒烫的桌角，结果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反倒惹得同伴哈哈直笑。
“熟了吧？”
“想必是熟了。”
“可惜，没人想尝尝猴子君的屁股的味道吧？”
“喂，你们几个......”
林千树听着打闹声，默默走到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
这是班级的最角落，晒不到太阳，也看不到风景。
和沉默寡言的【林千树】非常相配。
但只要他坐直身体，他就能观察到整个教室。
上课时，坐在他前面的屁股君——就是用屁股亲吻被太阳晒烫的桌角的男生，姑且称为屁股君——立着国文课本，手拿着放大镜，追逐着桌上逐渐变细的阳光。
一只被粘在纸上的蜜蜂正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着四肢，细如发丝的亮斑在它身上缓缓移动，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弥漫在教室后面。
林千树无聊地听着国文老师借杜甫的诗和子冈正规的俳句来阐述什么心物合一、借景喻情之类的手法，心想：我当初也像屁股君这么无聊吗？
不，应该说，更无聊一点吧。
屁股君至少还能聚焦阳光烧蜜蜂玩，当初我除了笔和书外，身边好像就只有无穷无尽的练习册了。
“吼~烧了！”
屁股君兴奋地低吼一声，身旁的男女同学都投来了视线。
“我们来看这一句，城春草木深，这句诗......”国文老师一边板书，一边说着什么，突然，他抽了抽鼻子，问：“什么味道？”
学生都抽了抽鼻子，都闻到了焦糊味。
他们开始四下观察。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林千树身上。
林千树还维持着无聊发呆时单手托腮的样子。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桌子上的放大镜和烧了一半的纸。
蜜蜂黑乎乎的，腿也烧没了，看样子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林千树困惑地眨了眨眼。
什么情况？
国文老师放下粉笔，沉着脸走到林千树面前。
他拿起放大镜，又看了看纸上蜜蜂的尸体。
“林同学，这是你做的？”
林千树瞥了一眼前排正襟危坐的屁股君。
他当然可以否认，但，【林千树】会否认吗？
而且，对方这么做，到底是经常如此，还是今日特殊呢？
小野千夏可没告诉过他，上课时有个喜欢虐待屁股的家伙虐待蜜蜂还嫁祸给他......
出于某种考量，林千树没有否认。
也没有承认。
他只是默然不语。
国文老师眉头皱的更紧了。
小野千夏知道林千树不可能做这种事。可她告诫过林千树，遇到什么问题，尽量别开口......
思考着要怎么帮林千树解释，小野千夏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听到国文老师说：
“面对生命，我们都应当有敬畏之心。我希望林同学能以这只蜜蜂为题，作一首诗给它。就当是对生命逝去的挽歌吧。”
虽然是在跟林千树说话，但国文老师却瞄了一眼木村春人。
显然，老师知道谁做了这种事。
可如果木村春人不承认，林千树又默认，他也只能做这种不算惩罚的惩罚。
“放学后，我会一直等你的。”
留下这句话，国文老师走上讲台，继续刚刚未完成的板书。
粉笔敲击黑板的哒哒声中，林千树注意到，屁股君背着手，将一张叠着的纸条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打开一看。
【啊，蝇虫之命，苦也累也，不如早登极乐。】
除了让人不知道该不该定义成诗的【诗句】外，屁股君还送了两张【未来】兑换券。
林千树哑然失笑。
这算什么？
只是，他很快就收敛了笑容。
没听小野千夏说【林千树】有朋友。
那木村春人到底算什么呢？
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每次都会给兑换券吗？
【林千树】那么喜欢喝【未来】，家里却没见过这种东西，木村春人手里有很多？
从哪里拿到的呢？
家里是开便利店的吗？
漫无边际地思考突然被掠过脑海的句子中断，林千树拿起笔，随手在屁股君的诗句后面添了一句。
【今日引光作翅，来年樱花片片飞。】
虽然狗屁不通，但至少字数上去了。
检讨的时候，字数总归是越多越好的。
这样想着，他又开始发呆了。
中庭郁郁葱葱的树冠在他眼底摇晃着夏秋交替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