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渴求光明不敢触及，恐惧黑暗无力抗拒
最不愿意示人的模样被看去了，柳生白雪慌忙背过身去。
她用湿透的袖口用力擦着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厉声问：“谁让你们进来的？！”
橘空蝉还是头一次听到柳生白雪如此尖锐的怒吼，这让她有点害怕。
可林千树不管这些。
他一边朝柳生白雪走去一边解释说：
“我们听到里面有声音，猜到有人困在里面了，所以才翻窗进来的。
部长，是谁把你关起来了吗？”
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柳生白雪有点慌了。
她可不愿意让林千树再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
“别过来！”她喊道。
这下，林千树的脚步停了。
“部长？”
身后的困惑声让柳生白雪明白，她一定要给林千树一个解释才行。
“我并不是被谁关在这里，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会罢了。你误会了。”
“是因为中村前辈吗？”林千树轻声反问道。
柳生白雪如剑的眉毛突然颤了两下。
她缓缓转身，林千树的眼睛在窗帘间隙放进的阳光里闪烁着，明暗交错的脸上，带着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怜悯的表情。
“……中村前辈死了，这又不是部长的错。
就算悲伤，也不应该只有部长一个人悲伤才对。
不是吗？”
柳生白雪的眼眸和眉毛稍微垂了下去。
他什么都不知道……
无意和林千树解释这些事，柳生白雪摇了摇头。
“没这回事。”
说罢，她转身去了更衣室。
再度从她口中听到熟悉的回答，林千树哑然失笑。
只是，这笑声在橘空蝉听来，却如蝴蝶扇动着翅膀，轻得像没发生过似的。
她静静地站在林千树身后，忍了想要上前的欲望。
妄想着他此刻心情不好，妄想着他需要安慰，妄想着她有资格上前安慰，这是何等自大的想法。
她能在身后看着，就已经是奢侈的幸运了……
“橘学姐，我们今天练什么呢？”
林千树的声音响起，但橘空蝉因为愣神，只听到了他在喊她，却没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
“什，什么？”
“今天，练习什么呢？”
听清了林千树的话，橘空蝉便按照计划解释道：“今天要先复习昨天的步法，然后学习基本的打技动作......”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昨天林千树明明忘了基础步法，却态度强硬地非要让她教组合步法的事。
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样，可以吗？”
明明她才是指导者，可她这副模样，却像是请求对方指导似的，林千树感到好笑的同时，又忍不住为她叹息。
为她所经历过的、以及未来仍将继续经历的、无可抗拒的事所叹息。
“当然。”他笑着说：“橘老师。”
整个下午，橘空蝉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原来我还可以是老师吗？
虽然不是老师，可是被喊老师了欸。
当然，肯定不是老师啊，可至少也算一点点老师吧？
橘空蝉似乎忘了语法，思绪都不连贯了，可是，她却比以往所有的日子更有干劲了。
要说原因，那就是温柔的阳光也曾吻过她与其他女孩子一样正常的眼睛吧。
与之相反的，柳生白雪却像是失去了开门的力气一样躲在更衣室里久久不肯出门。
不间断的训练令她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哀鸣着，痛苦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眼皮沉重，脑袋昏沉。
如果，能继续训练就好了。
这样，疲惫就能击垮她的身体，从而让她尚能思考的意识完全消失。
她渴望如此。
黑暗也好，异常也好，死亡也好，剑道也好，世界也好，无意识的人，是不用思考任何东西的。
可林千树和橘空蝉就在外面。
她只能呆呆地看着从窗户处射进来的阳光，让炙热灼烧着她的肌肤，从而温暖那不断从胸口涌出的寒意。
上次身边有人死去，还是国中时期。
她在夏日祭时看到了很好看的烟花，很开心，父亲特意邀请了制作烟花的匠人到家来。
匠人有个与她同岁的儿子，恰好与她是同学。
个子小小的，说话做事倒是很机灵，未来也是要继承匠人手艺，将烟花工艺流传下去的。
他死在那年夏天的最后一场烟火大会里。
听说是烟花存放不当引起的火灾。
她事后去看了，屋顶都被烧出一个巨大的洞。
洞下面黑漆漆的，上面的阳光雾蒙蒙的，像鬼怪故事里伪装成破屋的怪物的嘴。
她当时看着那个洞，就知道洞里面藏着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那是她与生俱来的黑暗......
恍恍惚惚，柳生白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动。
扭曲的光线里，世界也变得雾蒙蒙的。
这是天气太热所产生的视觉误差。
她不太适应高温，眉毛便无力地耷拉下来。
酷热被渐渐变红的火烧云吸收，烈日西斜化作夕阳，刺眼的光线变得黯淡，她也终于沉沉睡去。
然而，即便在梦里，她也没有如愿以偿。
因为黑暗一直困扰着她，令她的灵魂彷徨无依，难以脱身。
“林同学......该怎么办啊？”
“你还有力气吗？”
“还有一点。”
“......那我们一起把部长扶到医护室。”
“咦？！”
“怎么了？”
“我，要我扶着部长吗？可是，可是，我......”
“快点！”
“哦......”
昏昏沉沉中，柳生白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扶了起来。
她挣扎着想要推开对方，可以往能够战胜健壮男性的力气此刻却完全消失了。
她努力抬起的手腕，也在下一秒就垂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也听到了现在扶着她的人打算把她送到医护室。
可是，扶着她的人里有林千树，这样是不行的。
因为关心她的男性会出事，和关心她的男性有关的人也有可能出事......
“放，放开我......”
柳生白雪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发出了如同哀求一般的声音。
但无论是林千树，还是橘空蝉，都不可能把病到声音嘶哑难辨的她放下。
她无法反抗他们的好意。
就像无法反抗生来的命运一样。
她的意识在浓雾翻滚的世界里挣扎着，无力地看着黑暗起伏，缓缓靠近。
“部长，你哥哥来了。”
有人在她耳边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