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月光下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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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新的挑战

国际音乐节的邀请函寄到时,顾言正在教六岁的顾音辨认和弦。淡金色的信封被小女孩涂鸦成彩虹色,火漆印上巴赫的头像融化在蜡油里,像极了那年金色大厅穹顶上剥落的壁画。

“爸爸的手在发抖。“顾音突然抓住顾言的无名指,将他僵硬的关节贴在自己脸颊,“和台风天的风铃一样。“她模仿着琴键震颤的节奏晃动脑袋,发梢扫过信封上的烫金字母——那是顾言曾经用鲜血在乐谱上写过的「Carnegie Hall」。

苏晚端着药盒僵在玄关。晨光穿过她手中的玻璃杯,将氟西汀胶囊投影成钢琴黑键的模样。她看着顾言用硅胶护具包裹的左手拆开信封,指关节发出生锈琴弦般的摩擦声。

“他们要我弹《月光下的告白》完整版。“羊皮信纸飘落在顾音未完成的蜡笔画上,油彩将「终身成就奖」的字样染成紫色漩涡,“带着那架改装过的施坦威,还有...“他的喉结滚动着咽下某个名字,“...林汐的斯特拉迪瓦里。“

顾音突然掀开琴凳,抱出缠满荧光绷带的玩具熊:“小熊说它害怕黑屋子。“她将熊耳朵贴在顾言胸口,“爸爸的心跳变成《野蜂飞舞》了。“孩子无心的比喻刺得苏晚眼眶发酸——那是顾言戒断反应最严重时,在急诊室监控仪上跳出的死亡节奏。

深夜的琴房弥漫着松节油与麝香止痛贴的气息。顾言对着三面镜调整护具,镜中映出七重交叠的虚影——二十五岁的天才钢琴家、三十岁的咖啡馆琴师、此刻被金属支架撑起的四十二岁男人。当他尝试弹奏肖邦练习曲时,左手小指突然痉挛着蜷缩,像被无形丝线吊起的木偶。

“第十三次神经粘连手术的后遗症。“苏晚将热敷袋缠在他手腕,瞥见乐谱架上的X光片——无名指钢钉周围滋生的骨刺,正野蛮生长成高音谱号的形状,“医生说如果这次演出...“

“就用职业生涯谢幕演出来当葬礼。“顾言突然用牙齿扯开护具,暴露出皮下渗血的肌效贴,“反正观众要看的,不就是水晶杯最后一次摔碎的慢镜头吗?“他的冷笑在琴房回荡,惊醒了角落里的斯特拉迪瓦里,琴弦自发震颤出《安魂曲》的片段。

苏晚抓起琴弓刺向镜面。飞溅的碎片里,她看见二十二岁的自己正站在雨夜的咖啡馆门口,怀中抱着染血的琴键。“当年你说伤痕是光进来的地方,“她将参差的镜刃按在顾言胸口,“现在却要把裂缝当成坟墓?“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顾言在黑暗中摸索到顾音藏在琴箱里的画册,荧光笔涂鸦的舞台中央,火柴人爸爸的左手缠着彩虹绷带,正在弹奏长出翅膀的钢琴。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泪水晕开了蜡笔字迹:「爸爸的手会痛,但音乐在笑」。

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让钢弦微微走音。顾言突然将邀请函塞进斯特拉迪瓦里琴箱,转身抱起熟睡的顾音走进雨幕。苏晚追到庭院时,看见他正握着女儿的小手敲击露天钢琴,被雨水浸泡的琴键发出青蛙般的鸣叫。

“这是降G大调。“顾音迷迷糊糊地嘟囔,食指精准按响中央C,“小熊说雨滴是天使在弹琶音。“她突然抓住顾言抽搐的小指按在自己眼睑下,“爸爸这里在漏水。“

市政厅的钟声撞碎雨幕时,顾言在女儿温热的掌心里找到了答案。他浑身湿透地冲回琴房,从林汐的琴箱深处翻出尘封的蓝丝绒日记本。泛黄纸页间飘落苏晚当年的妊娠报告,在“胎心监测“的栏目旁,他颤抖着写下新的乐谱注解——「最强音:156bpm(顾音出生时的心跳)」。

次日凌晨,顾言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名字。麻醉师准备静脉注射时,他忽然扯掉心电图贴片,用马克笔在胸口画满音符:“把镇痛泵调到《月光曲》的节奏。“当手术刀切开陈旧性瘢痕时,他要求播放顾音幼儿园毕业演出的录音——跑调的《小星星》混着金属器械的碰撞声,竟谱成诡异而蓬勃的生命狂想曲。

三个月后的彩排现场,顾言对着改装钢琴调试义肢。碳纤维手指内置的传感器正在校准,每根指尖都能根据骨传导麦克风捕捉的血压变化,自动调节触键力度。当他尝试弹奏连续八度音时,机械关节突然发出乌鸦般的嘶鸣,惊得后台的顾音打翻颜料盘。

“小熊不喜欢这个声音。“她将靛蓝色油彩抹在义肢表面,“要像彩虹雨那样温柔。“孩子天真的话语仿佛某种神谕,顾言怔怔望着被染成普鲁士蓝的机械手指,突然扯下昂贵的传感器,转而戴上苏晚编织的毛线护指。

正式演出那晚,顾音抱着小熊坐在第一排。当追光灯照亮那架伤痕累累的施坦威时,观众席响起诧异的低语——琴身镶嵌着手术钢钉与妊娠试纸,共鸣箱内悬挂着二十年来所有的药瓶与诊断书。顾言登台时没有佩戴义肢,裸露的左手疤痕在聚光灯下宛如镀金的五线谱。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顾音捂住了小熊的耳朵。但预料中的金属噪音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清泉般的降E大调——苏晚站在侧幕轻哼主旋律,顾言残缺的左手正跟随她腹中二胎的胎动起伏。当镜头推近特写时,全球观众都看见他的无名指上,硅胶护具表面用荧光笔写着女儿稚嫩的字迹:「爸爸的手会痛,但音乐在笑」。

高潮乐章来临时,暴雨突然击穿音乐厅的穹顶。顾言在滂沱大雨中弹奏着漏电的钢琴,苏晚的羊水在《月光下的告白》最强音处破裂。当救护车的鸣笛与终章和弦同时抵达时,新生儿的初啼通过骨传导麦克风,为这首横跨二十年的乐曲画下真正的终止符。

次日的头版头条上,乐评人用加粗字体写道:「这不是复出,而是音乐母体的重生」。配图是顾言抱着新生儿与顾音在后台的合影,他残缺的左手覆盖在婴儿胸口,仿佛在触摸一颗正在成形的心脏。而在照片角落,那架淋雨的施坦威琴箱里,林汐的斯特拉迪瓦里正自发共鸣着无人听过的安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