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模拟结束
自养元换血之后，气血武道便再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公冶离也以为气血武道的终点便是换血了。
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至少，养元境界的那一次换血便不是终点。
“五脏淬炼、二次换血，我的肉身更加强大了。”
公冶离神识内照之下，就看到浑身血液黏稠无比，隐约间更是透露着五色光芒，神秘瑰丽，似是蛰伏着惊天动地的力量。
“就是不知，还有没有三次换血、四次换血了。”
公冶离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他可以确定，现今红尘，除他之外，无人修成五脏淬炼之法，也无人练成二次换血之境。
他有自信，修行者不出，天底下唯一值得他忌惮的，也就只有那中兴祖师传下的宗武剑了。
“我如今方才突破，肉身潜力尚且还有待挖掘，倒也不必着急。”
公冶离安心修行，体会着修为进步带来的变化。
本命元气壮大，神识亦是强大到了一个极点。
公冶离在运转五色气机的时候，便能隐隐感到气机在经脉中运转时的阻顿感。
这种阻顿感的位置不少，公冶离一一确定，最终整理出了足足七百二十处阻顿的位置。
公冶离乃是医药一道的大师，他立时间便意识到了七百二十处阻顿感的源来。
“人体有七百二十处窍穴，据说窍穴乃是经脉的节点，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窍穴之说，在医药学说中广为流传，然而习武者却不曾感应到窍穴的存在，故而这种学说向来颇为神秘。
公冶离如今神识大成，却是彻底将这一学说证实了。
他不由得想到了当初卓东临所说的，五脏淬炼之法已接近仙道修行法了。
“窍穴，便是仙道修行的领域吗？”
公冶离摇了摇头。
他如今也只是隐约感应到了窍穴所在，具体如何利用窍穴修行，压根没有头绪，思考这些，未免还太远了。
“《天河炼神法》大成，可以尝试修行《凝魄法》了。”
“在这期间，将五脏淬炼、二次换血的潜能彻底兑现。这次模拟，若能练出神魂，便再好不过了。”
天下繁荣发展了近百年，已然渐渐陷入了停滞，各方面的小创新倒还有，但再没有早年间那般百花齐放的盛况了。
公冶离知道，自己大概要将时代浪潮汹涌向前的红利吃尽了。
一甲子后。
定尘宗继师修鸿、赵阳溪之后的又一位执剑长老寿终正寝。
这一年，公冶离将身中浊鬼之一的“尸狗”制出，拘于紫府内，神识再进一步，在第一条千丈天河旁，又有一口三寸天泉开辟了出来。
公冶离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当初李新秀说的，红尘之中，神魂蒙昧。
如今看来，果真艰难。
一甲子方才制出一条浊鬼，这次模拟，他应当不可能将七魄尽数制出了。
“人生总归是有遗憾的。”
公冶离还是豁达的。
神魂这一条遗憾难以了却，但有一点遗憾，他却是一定要去了结的。
是日，定尘宗新任执剑长老接过宗武剑。
北派新药馆馆主，当今天下寿数最高者，公冶离登临念苍山。
公冶离同定尘宗的联络其实一直不曾断绝。
不过，自从南北划分之后，他便少有直接联系，更多得是官面上的交涉。
此番他独自上山，自是引得友邦惊诧。
“前辈时隔多年，再来念苍山，不知所为何事？”
虽说多年来商业上的争斗不断，但毕竟有一份旧情在，公冶离还是能同定尘宗的太上长老们心平气和地沟通的。
“我已无敌，敢请一试宗武剑锋芒。”
“老匹夫好生猖狂！莫动神剑，我来一试他的深浅！”
说话间，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足下一踏，泥石飞射，倏忽间已是到了公冶离身前来，一掌横推，掌劲排山倒海般向着公冶离压来。
面对这一掌，公冶离不闪不避，翻手一掌托起，同老者击了个对掌。
轰！
劲力轰然炸开，引得公冶离脚下石砖猛然碎裂、四射。
公冶离身形只稍稍一晃，便稳当立住，那老者却是面色涨红，整个人径直倒飞出去，直接砸在了“观尘问仙”几个字下方。
一众太上长老勃然色变。
在场都是沉浸于武道数十，乃至上百年的人物，自是能够看出方才电光火石间的一记对掌之中，公冶离展现出的与寻常脱胎宗师之间堪称无法逾越的鸿沟。
公冶离徐徐推手，两掌推合回转之间大气有若实质般撕裂、尖啸、爆炸，掌劲连绵不绝，似惊涛骇浪层层叠叠，倏忽间席卷大半个观尘洞，卷动沙砾四起、烟尘阵阵。
一众太上长老面上纷纷浮现惊骇。
公冶离这一手功夫，实在是将劲力的霸道、绵长、精巧都展现到了一个极点，是彻彻底底站在了武道境界、武功技法的一个绝巅。
此獠沉寂北岭上百年，竟练就了这等恐怖的武功？
数息后，风平浪静，公冶离收功罢手，平淡道：“老夫与定尘宗情谊长存，此番仅为见识宗武神剑之威，还请诸位同道见谅。”
方才领了宗武剑的现任执剑长老“万风箫”在这时总算站了出来，开口道：“公冶前辈武功高绝、德高望重，何必行事如此粗野？”
“活太久了。”
万风箫一时语塞。
片刻后，他说道：“神剑无眼，前辈果真要一试锋芒？”
“请。”
“好！”
万风箫一声轻喝，只听得镪啷一声尖啸，大气隆隆作响，似天雷滚滚。
一抹亮光自观尘洞深处横贯而出，好似彗星袭月般撕裂大气，向着公冶离直刺而来。
公冶离瞳孔骤缩，浑身汗毛立时间炸了起来，足下一踏，半个观尘洞仿佛都震动了起来。
身形一错，公冶离避开了那快到极点的一剑。
轰！
白虹长贯而去，落在公冶离原先立身之处，大地撕裂，炸出一个方圆丈许的大坑。
长剑雪亮，散发着盈盈剑光，历经数百年而不改锋芒本色，剑脊有道道纹路似百龙缠绕，瑰丽至极。
遥隔三丈，公冶离更是能够感受到长剑上传来的锋锐逼人的气势。
练成神识者，对肉身洞若观火，自是可以把握冥冥之中的感觉，汇聚出气势来。
气势是一种无形、但又真实存在的事物。
当年公冶离在何记米铺中初见王狂侠，后者霍然起身，似猛兽惊醒，不曾动手，便已是让人肝胆欲裂，没了交手的心气。
这便是炼就神识的武者对气势的妙用。
而如今，公冶离在一柄剑上感受到了类似的东西。
就好像，这把剑是个活物！
公冶离念头翻涌，宗武剑……应当也是修行界的产物罢？
“好，神剑有灵、飞剑克敌，果真名不虚传！”
公冶离当下便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他当年对兵器武功不感兴趣，但当登临武道绝巅后，自是有意广修武学，学了不少兵器武功。
以他的身份地位，所修习的武功，自然都是当今天下最为顶尖的。
他的佩剑，亦是代表了现如今红尘中铸剑一道最尖端的工艺水准。
万风箫伸手一招，神剑入手，深吸了口气：“前辈，请。”
宗武剑的威力，实际上取决于执剑者本身的实力。
当年师修鸿执掌宗武剑，手段尽出，最终方才将落雨堂堂主拼死。
如今武道比之当年已然有了极大的突破，万风箫自认为武功远胜当年的师修鸿。
但眼前这个活了两百多年的老怪物展现出来的武功还是太过惊人了，饶是宗武剑在手，他也没有多少底气。
公冶离胸口挺起，好似长鲸吸水一般，深吸口气，浑身气血都沸腾起来。
“来！”
随着老者暴喝，宗武剑忽地嗡鸣震颤，剑脊上盘踞的百龙纹竟似活物般游动起来，霎时间整座观尘洞都浸在凛冽的剑势中。
万风箫手腕轻抖，剑劲迸发间好似朵朵青莲绽放，每片莲瓣都是凝如实质的剑气，飘忽间竟暗合北斗星位。
这是近些年定尘宗执剑一脉结合天文、术算等道的演化出的绝世剑招《北斗化莲剑诀》。
在宗武剑的支撑下，万风箫的劲力顺着长剑迸发，剑劲凝练了数倍不止，随意一抖，便有着撕裂大气、飙射十余丈的威能。
公冶离并不醉心剑道，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剑法没有领悟。
当年有一门《天理通微剑纲》横空出世，可广纳天下一切剑法为己用，公冶离亦是修行此法，将十余门顶尖剑法作为养料，再加上他那几乎冠绝红尘的神识修为进行参悟，如今的他也称得上是剑道宗师了。
没办法，公冶离这么多年毕竟不是白活的。
在漫长的时间积累下，以公冶离的天赋，只要稍微在某方面用点心思，就足以成为那一方面的专家、高手了。
锵！
两剑相碰，公冶离发现，自个儿的佩剑竟然承受住了宗武剑的锋利，只是稍稍被碰出了一个豁口。
公冶离笑道：“八百多年光阴洗练，看来神剑亦是褪色不少。千百年后，没有了宗武剑，定尘宗又该如何？”
“千百年后，是否还有定尘宗？”
万风箫冷冷道：“前辈既是试剑，便莫要废话了，接招！”
观尘洞内，剑劲翻飞，剑光更是几乎练成一片，有如风暴般膨胀、收缩，在岩壁上刻下道道剑痕，更是将一众观战的太上长老都逼得退了出去。
万风箫的剑冷冽霸道，剑劲更是直捣黄龙，大开大合。
这是宗武剑的天性，不是万风箫能一力改变的。
公冶离的剑则是千变万化，将他这两百多年来积攒的深不见底的武学积累展现的淋漓尽致。
镪啷！
某一刻，两道缠斗的身影分开，公冶离颇有些可惜地将手上仅剩的半截佩剑丢在了地上。
万风箫大汗淋漓，握剑的手颤抖不断，虎口更是撕裂，令宗武剑的剑柄都染上了血污。
飞剑之术消耗极大，在面对公冶离这等高手时，若不能一招制胜，令人有了提防，便显得鸡肋了。
因此，万风箫不得不与公冶离硬拼。
公冶离的力气太过恐怖，劲力爆发更是冠绝当世。即便有宗武剑助力，万风箫如今也已经到了几乎油尽灯枯的地步。
反观公冶离，却只是出了点细汗，没了佩剑，却依旧游刃有余。
“前辈，不试剑了？”
公冶离感叹道：“宗武剑终究还是神剑，非我这凡剑可以比拟。”
他负手而立，没有在意周遭虎视眈眈的诸多脱胎宗师，而是瞧着依稀有些熟悉的念苍山，回忆往昔两百多年风霜，念及多年来人世变化，由衷道：“与人斗，其乐无穷。”
他瞧着万风箫手中的宗武剑，笑道：“与剑斗，其乐无穷。”
与剑斗，而非与人斗。
当今红尘，刨除宗武剑，已无人是公冶离的一合之敌了。
公冶离洒脱离去。
他没有回北岭，而是越过了北岭，重返雪原。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了蛮人山谷。
多年不曾回来，蛮人们早就忘却了当年的这位旧客。
不过，公冶离学了蛮人的语言，很快便再次与蛮人们交好了。
对比两百多年前，如今的山谷内，蛮人的刺青模糊了许多。
于此同时，公冶离感觉蛮人们的灵智也退化了许多，即便使用当年的蛮人语言，许多年轻的蛮人理解起来也有些费劲。
公冶离选择顺其自然了。
他就在蛮人山谷中潜修《凝魄法》，不再过问世事了。
五十九年后。
公冶离瞧着紫府内的尸狗、伏矢、雀阴三头浊鬼，喟然一叹。
以他的武功根基，如今也白发苍苍、气血衰微，显现出油尽灯枯的迹象。
他现如今二百九十九岁，已然逼近红尘大限，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公冶离走出了蛮人山谷、松林，一路向北，再度进入了雪原。
松林以北，雪原之上风暴不断，劲风裹挟着冰霜，好似钢刃般侵蚀着天地间的一切造物。
在这样的绝地中，没有生灵繁衍栖息的半点机会。
穿过这片似是没有尽头的风暴，便能到修行界了。
公冶离瞧着苍茫大地，洒然一笑。
若不试一试，终究还是会有一点挂念的。
与天斗，其乐亦无穷啊……
他将自个儿在蛮人山谷中积攒多年的武药尽数服下。
伴随着药力在肠胃中被快速吸收，公冶离沉气一吐，老朽的躯干中最后一缕生机被压榨出来，他的肉身好似充了气的皮球一般，再度鼓胀起来，仿佛恢复了年轻时的状态。
公冶离白发狂舞，哈哈一笑，迈步冲入了无穷无尽的风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