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新会长

当夜，一切如常。

第二日，玫瑰酒庄外停满了各色马车。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将两百支蜡烛的光折射在鎏金壁纸上。

长桌中央的冰雕天鹅已融化大半，水滴落在红玫瑰铺就的桌布上，像极了斑驳血渍。

中华总商会老会长陈砚秋拄着黄花梨手杖起身时，银制餐具的碰撞声立刻静止。

这位七旬老者瘦削如竹，但嗓音仍如洪钟：“自光绪二十一年创会以来...”

唐威坐在宾客中段，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餐刀，他的位置恰好能同时观察大门、侧廊和主桌。

来宾的打扮都有些不伦不类，全身上下已经西化，却还在脑后留着一条长长的猪尾巴，不知他们是想表达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旧是大清心，还是单纯的想给自己未来留一条退路。

陈砚秋的演讲继续，在长书了一通中华总商会的发展历程后，才终于慢腾腾进入今天的整体。

“总之，中华总商会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商会会长是为了更好的帮助和服务我们华人在新大陆的事业...经商会理事会一致决定，新任会长将由蒋梦麟先生接任！”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唐威可以注意到鼓掌的人明显可以分为两波，一波鼓掌激烈而热情，显然属于蒋梦麟的拥趸，占来宾中的大多数。

另一波则是敷衍和面无表情，他们的位置也属于各个不起眼的角落，态度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只是让唐威好奇是，他找了半天，只看到昨天的黑袍牧师，却没有发现那个‘小学徒’。

“现在请新会长蒋梦麟先生给大家讲两句。”

前任老会长终于说出了他的最后一句话，但人群中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杂音。

“等一等！“

唐威倒也认得这人，是安良堂的林远堂，他拍案而起，翡翠扳指在桌面磕出脆响。

这个满脸横肉的帮派头子身后，四名打手同时上前半步。

“众所周知，蒋先生与洋人过从甚密，”林远环视全场，“就在上个月，致公堂的三间华埠铺面不租给咱们唐人，反而低价租给了几个意大利佬！这样的人，也配当华人总商会会长？“

宴会厅立刻陷入一阵小声议论，不过唐威看见蒋梦麟脸色倒是一切如常。

“林堂主说得对，”蒋梦麟不紧不慢地起身，丝绸马褂在烛光下泛着水纹般的蓝光，他反而是今天少数几个没穿西装的人。

“我确实把铺面租给了意大利人。”蒋梦麟忽然从袖中抽出一份账册，牛皮纸封面上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

“但林堂主不妨解释下，为何过去三年，所有想租这些铺面的华商...”他‘唰’地抖开账本，“不是失踪就是残废？”

在场的众人纷纷凑上近前，账页翻动间，众人瞥见几份熟悉的签名。

“姓蒋的，你他妈放屁！“林远堂猛地掀翻面前餐桌，瓷盘砸在地上迸裂成无数碎片。

蒋梦麟不退反进，向前跨了一步，就在林远堂准备摸出腰间武器的时候，七八个黑衣壮汉从四处冲了过来。

林远堂和他的手下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纷纷反绞了双手，押倒在地。

这些人动作极其迅速，被反扣胳膊的林远堂正要张嘴骂人，却只听咔嚓一声，他的下颌骨已经被人卸了下来。

一切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等一众来宾反应过来，带头闹事的林远堂等人就已经被押离了现场。

“各位，”蒋光麟微笑举着手里的酒杯，就好像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一般。

“刚才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现在宴会如常进行，”

在场的来宾再看这位新会长的眼神不由变了，原来一贯以儒雅面世的蒋先生也有这般雷厉手段的一面。

宴会至此再也没人敢继续捣乱，在蒋梦麟发表了一通就职演讲后，一个侍者端来一大盅晶莹剔透葡萄酒，为他斟满酒杯。

酒杯在烛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芒，蒋梦麟优雅地晃动着杯中的液体，向满座宾客展示着葡萄酒挂杯的痕迹。

“品酒如品人，”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醉意，“先观其色，再闻其香，然后......”

“威哥，”孙强在唐威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但唐威却没有丝毫表示。

侍者面无表情捧着玻璃酒瓶站在蒋梦麟身侧，蒋梦麟将酒杯举至唇边，在众人注视下一饮而尽。

宴会厅里响起礼节性的掌声，唐威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好酒！”蒋梦麟将手里水晶杯倒扣，残余的酒液顺着杯壁缓缓滑落，

“说起这玫瑰庄园，倒有个有趣的故事。”

他缓步走向那扇彩绘玻璃窗，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三年前，这里还叫圣方济各庄园，主人是位......虔诚的牧师。”

蒋梦麟的语调很是平和，“那位牧师有个特别的癖好，他喜欢在酒窖里收藏一些......非圣徒该有的东西。”

随着他的响指，张铁骨带着两名壮汉拖进来一个橡木桶。

桶盖打开的瞬间，几个女宾客惊叫出声——里面堆满了锈迹斑斑的镣铐，最上面那副还挂着块腐烂的皮肉。

蒋梦麟斜眼看向角落里的黑袍牧师，面露讥讽，“史密斯先生，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喝了你的毒酒，到现在还一点事都没有。”

黑袍牧师的脸色刷的变白，他眼看情况不对正要逃跑，却突然被身边一左一右两人架住，

原来他早已被蒋梦麟的人盯上。

蒋梦麟倒扣着手里的空酒杯，继续说道：

“1897年排华暴动时，这座庄园的地窖关过三十七个华工。”

他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牧师先生，您当时管这叫'上帝的试炼'？“

史密斯牧师的金牙在颤抖：“中国人，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愿意从我手里高价买下这座酒庄，就是为了今天！”

“当然，”蒋光麟突然笑了，“我不但知道你过去所做的一切，还知道你和龙五今天打算做的事情，但抱歉，牧师先生，你们的计划落空了。”

提到龙五的名字，宴会厅立刻一片哗然，众人这才意识到，作为商会副会长的红龙会龙头龙五今天并没有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