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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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荆棘鸟3

依江失眠了一夜。

第二天开工,她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摄制组的一位大哥故意装出惊恐的模样,不停开着她的玩笑,她懊恼地反抗,却只是无力地挣扎,倒是一旁坐在监视器后的蒋易森,不动声色地缓缓勾起嘴角。

完成所有的拍摄任务,已经是午后。简单地吃了便餐,一行人坐上了回郦江的大巴。所有的人又困又累,几乎倒了一大片,相比来的时候,回程的路倒很安静。车子抵达郦江电视台楼下,天已经黑透,众人正在商议找个地儿吃完饭,蒋易森点了依江的名字:“小荀,你先跟我去把素材传了,今晚我们得把片子粗剪出来,晚饭让他们给我们带吧。”

罗恬举起了手:“老大,我和你们一起吧。”

“你去吃饭吧,”蒋易森淡淡开口,“吃完给我和小荀带一份,谢了。”说罢,他拎起设备大步往前走,依江忙不迭小跑着跟上,大厅里很安静,只有她和蒋易森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地响着。

其实白天工作的时候倒还好,她一心在工作上,倒想不起来蒋易森对她告白的事,现在只剩他们两人独处,气氛便诡异起来。她实在想不明白蒋易森怎么会喜欢自己,他不是一直都很嫌弃她吗?嫌她脑子用不对地方,嫌她稿子做得差,还嫌她爱哭,这样的蒋易森,怎么会喜欢这样的荀依江?还有啊,他说他在追自己,什么时候?怎么追了?她根本感觉不到啊!难道是她太迟钝?还是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个梦境?

“荀,依,江。”

一声清冷,荀依江立即竖起耳朵。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蒋易森,他正托着头盯着自己:“你这段同期听了两分钟了,听完了吗?”

依江手忙脚乱地去按暂停,尴尬地解释:“听完了……”

“听完就去办公室把稿子先写出来,这里交给我。”蒋易森坐了过来,调出素材便忙了起来。依江盯着他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为什么他告白之后就完事了呢?还装得这么若无其事,却留下她在这里心绪难安,太不公平了,太蛮横霸道了。她愤愤地踢开椅子,抓起简单记录下来的同期本,拍拍屁股走人了。

十五楼的办公室里没有人,她打开灯,坐到自己位于窗边的位置上。打开文档,却没办法投入进去,然后她翻出手机,在联系人来翻了个遍,最后停在江陵的名字上。她愣了几秒,转瞬便迅速往下翻,找到了“荀老爹”。

过了很久荀泽生才接的电话,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这么晚了给爸爸打电话啊?”

“嗯,”她靠进椅背里,“爸爸,你睡了吗?”

“还没有,想跟我们家依江说会儿话。”

听着熟悉的笑声,依江不由有些眼眶发热,她转了转眼珠子,努力轻松地笑起来:“爸爸,说说你和妈妈怎么认识的吧?你们是自由恋爱吗?不会是媒妁之言吧。”

对方沉默了几秒,很快荀泽生就开口了:“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就很漂亮,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是不懂事的傻小子,还不懂这些。后来再遇见的时候,突然就觉悟过来了,是真漂亮,难怪那时候被称作校花呢。她不仅漂亮,还温柔,经常对爸爸嘘寒问暖,也很照顾你。那时候你太小了,我一个人照顾不了,难得她不顾忌,能娶到她,是我的幸运。”

依江的嘴边一直挂着微笑,她甚至能想到那个时候的荀泽生,虽然事业如日中天,可是回到家,却要面对一个小娃娃,手足无措的模样想起来就可笑。幸好有曾倩,是的,幸好有她,这段维持了将近二十年的婚姻,爸爸一定不后悔。

“那爸爸,”她声音轻了下来,“说说她吧,说说生我的那个妈妈。”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在依江突然后悔提到焦洁的时候,荀泽生轻笑了一声:“她也很漂亮。”

依江的鼻子一酸,却也跟着笑了:“爸爸你艳福不浅。”

“是啊,爸爸很满足了,现在还有你这个小美女,什么时候陪爸爸吃个饭?”

关于焦洁的话题就这样被他一带而过,依江懂事的顺着他说了下去:“明天吧,不如明天我们一起吃饭吧。”

挂断电话,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捂住眼睛趴在了桌子上。也不知道抽泣了多久,脑袋里嗡嗡的,意识也越来越迷糊,困意仿佛猛兽袭来,她眼泪也没擦,便枕着手臂睡着了。

回到办公室的蒋易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电脑显示屏后趴着一个小蒙古包,花苞头竖在后脑勺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低声叫她:“小荀?这么睡会感冒的,小荀?”

依江只觉得如堕雾中,一个声音悠远传来,看不清是谁,一声又一声。接下来,她身子一轻,竟像是飘了起来,浮在空中,来去自如。她轻笑一声,然后满足地深深叹息。

蒋易森低头看着怀里突然笑出声的荀依江,不由眉头蹙起,却又慢慢舒展开。原来这段时间里,只有在梦里她才会笑得无拘无束。他收回视线,抱着她朝自己的办公间走去,那里放着一张可折叠的小床,平时加班晚了,他都会在这里小憩片刻。他轻轻地依江放了上去,转身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张薄毯,刚盖上,依江就下意识地裹成一团。

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他试图专心工作,可身后一阵又一阵轻微起伏的呼吸声,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他掏出一支烟,起身走出办公间,打开窗,点燃。风有些大,烟燃得很快,他看着指尖的一点猩红,心里也是一团火热。他是不是太唐突了?这一整天,依江都躲着他的目光,也尽量避免和他单独相处,现在他又偏偏把她留下来,是不是吓坏了她?

他只是不想看她哭,想看到她笑起来的样子,张牙舞爪的样子,被保护得很好因此肆无忌惮的样子。

他想保护她。

醒来时,依江愣了无数秒。她只是照常地被闹钟吵醒,然后照常地顺手关掉,躲进被窝里又眯了五分钟,又照常地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然后……

她吓傻了,她看到了蒋易森,他正坐在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蒋……老大,”她磕磕绊绊地说话了,“你怎么在这里?”

蒋易森站起身,迅速走到她近前:“起来,赶在上班点前把东西收拾好了。”

依江这才理好了思绪,这是蒋易森的办公间,她在这里睡了一整夜。身上披着的除了薄毯,还有他的外套,为了防止她冷,他还把办公室里所有人留在椅子上的披肩毛毯都搬了过来,而他自己的身上,只有一件黑色的衬衫。

“你怎么不叫醒我,”依江忙不迭下床,帮着一起收拾东西,恢复原状。蒋易森答:“叫醒你也没用,门被锁上了。”

“门被锁上了?”依江不敢置信地转身看了一眼大门,“那个门锁上了?保洁阿姨锁的吗?”她转身跑过去,拉了拉,果然被人从外面锁上了。“阿姨怎么这么粗心啊,都不问问有没有人。”她悻悻地走回来,蒋易森瞥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过多解释。

第一个到达办公室的是助理陈果然,她打开门看到荀依江的时候,表情竟然波澜不惊,依江快要脱口而出的百般解释,此时却没有机会说出来了。蒋易森从里间走出来,一边把资料交给陈果然,一边淡淡一句:“辛苦了。”

陈果然收好资料,扭头看向荀依江:“荀记者,我给你带了牙刷毛巾,你要不要现在去清洗一下?很快同事就会到的。”

她抓过东西奔向洗手间,盯着镜子百思不得其解。看来陈果然是蒋易森通知来的,既然她有钥匙,蒋易森怎么不让她晚上来呢?这样就不用在办公室里锁一整晚了啊。洗漱完毕,她端着盆往回走,刚到门口就看到了稿王郝温柔,她举着手机,不知道在看着谁,表情却是相当诡异。她探头一看,原来是在和蒋易森说话。

“温柔姐,你挤眉弄眼的干什么啊?”她把洗脸盆藏到了身后。

郝温柔猛地一回头,看到她,表情更是缤纷多彩:“小荀记者啊,”她叹了叹,故意吊着胃口,“你身为记者,怎么这么不关注时事动态呢,幸亏我习惯早起啊,不然可错过了一手消息。”

说着,她把手机凑了过来,依江还没瞥到什么,蒋易森清了清嗓子:“上班不是给你们八卦的,郝温柔,来我办公室。”

依江抬头不解地扫了她一眼,郝温柔耸耸肩,把手机收了回来。依江再度把求解的眼神投向陈果然,陈果然抬了抬眼镜架,然后坐回位置处理工作来。直到同事们都一一到位,郑诚第一个发现了事端:“怎么回事?《郦江晚播报》的群怎么解散了?群主是谁啊?怎么解散了啊?”

郝温柔低声提醒:“群主就是老大。”

“老大解散群做什么?”

“嘘——”郝温柔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小心被灭口。”

聚众讨论变成了私下窃语,依江很想凑热闹,但郝温柔总是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把她撇开出去。她遥遥地看向蒋易森的办公间,难道是他发生什么事了吗?正想着,她看到罗恬从里间走了出来,脸色不太好,神情也很低落。她起身走过去:“老大批评你了?昨天的素材我看了啊,你主持得挺好的。”

罗恬掀起眼皮子,只扫了她一眼,却突然哼出一声笑,然后摇了摇头走回自己的位子上了。依江没明白,手机却响了,是荀泽生打来电话,说约好的午饭可能要改期了。她挂了电话正要往座位走,蒋易森走出办公间,在她背后叫住了她:“欧主任打电话说有个选题,小荀你去跑一下。”

“什么题?”昨晚的专题稿一个字都还没动呢。

“恒一地产的,欧主任亲自交代让你去跑。”

“好,没问题。”

话音刚落,依江就觉察到了异常,她抬起头,发现原本还在私下窃语的同事们,此时全部看着她……和蒋易森,表情也是相当得……缤纷多彩。依江定了定,转身走进了蒋易森的办公间。

蒋易森很快跟了过来,掩上门,低头静静地等着她。

“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依江朝着外间扬了扬下巴,“他们都用看怪物的表情看我。”

蒋易森斜靠上门,两手轻松自在地插进裤子口袋中:“没事,一点小麻烦而已。”

“什么麻烦?”依江突然想到什么,“栏目的群怎么解散了?遇到黑客了?”

蒋易森不由笑出了声,他直起身走向她,伸手作势要揉她的头发,依江提前做好防备,迅速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有事说事,不许动手动脚。”

蒋易森长臂一捞,将她揽入近前,然后伸出手尽情地揉乱她的头发,低头正要开口,却突然看到她满脸通红,就连耳根后的皮肤也是粉红一片。他心里柔肠百转,却还是松开手,放怀里的小家伙自由:“你放心,群里只是出现一些不该出现的图片,我删除不了才解散了群。”

依江艰难地让自己故作镇定,一边不悦地整理头发,一边闷声反问:“什么图这么紧张?”难道还是非法散播淫秽图片吗?

蒋易森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反正是不能让你看到的图,乖,快去跑恒一地产的活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