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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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灯火阑珊处3

依江猜的没错,果不其然,当晚她就发烧了,荀泽生给她量了温度,三十七摄氏度,头疼愈烈。吃了药后昏昏欲睡,隐约听到有声响,似乎是曾倩回来了。她安心地闭着眼,等待着曾倩走进房间看看她,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额头,可是等好久也没等到。客厅里有争吵的声音,压低了嗓音,不会是爸爸妈妈的,可能是别的人,依江的睫毛颤了颤,睡意像猛兽袭来,她渐渐听不见任何声响。

尽管曾倩不是那个生了她的女人,可这么多年相依相伴的时光,依江已经把她当成了亲人,不仅心甘情愿喊她一声“妈妈”,也习惯地依赖起她的温柔和呵护。

迷迷糊糊睡过去,再醒来已经天光大亮。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按亮一看,糟糕,九点半了!急急忙忙坐起身,却觉得脑袋千斤重,起得太猛,几乎眼冒金星。她坐了一会,等神志清醒才下床走出卧室,餐桌上意外地没有早饭,可能时间太晚。正准备开口叫阿姨,曾倩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妈妈早安!”依江抬头,阳光落入她的眼眸中。

曾倩看着这个沐浴在阳光中的小女儿,头发没梳,毛茸茸的柔软,像个小猫咪,爱和家人撒娇,仿佛永远长不大。可是她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她都懂了。当年嫁给荀泽生,为了融入这个家庭,她没有再要自己的孩子,依江就是她的女儿,二十年的母女情,几乎抵得上骨血情深。

“妈妈?”见曾倩神色恍惚,依江又疑惑地叫了一声,她噔噔噔跑上楼梯,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爸爸没给我们留早餐啊?”

曾倩猛然回过神:“啊,他早上走得早,公司有事吧。”

依江不以为意地点点脑袋,一个感冒仿佛宿醉一场,她需要喝点清汤白粥。想到宿醉,不由忆起前一晚的聚餐,那么热闹,那么多人,她为什么唯独只想起蒋易森?思及此,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来,正在她努力排除杂念,蒋易森的电话竟然打了进来。

“蒋制片?”她小心翼翼接起,然而电话那头却不说话,只有远处的嘈杂声,依江几乎以为他打错,正纳闷地低头看通话页面,蒋易森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了出来:“现在几点了?”

天呐!她怎么忘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昨晚吃了点感冒药,睡得沉,早上没听到闹钟,我现在就去台里。”她匆匆挂下电话,丝毫没有留意到蒋易森在最后又说了些什么。

打车赶到台里,却意外在走廊看到罗恬。她身穿一袭纯白的连衣裙,依然扎着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很漂亮,举手投足一点不像小地方出来的女孩。罗恬也看到了她,招了招手问好:“你叫依江,我没记错吧。”

依江莞尔一笑:“对,不过你怎么来了?这么早来找郑诚?”其实也不早,都十点多钟了,上午过了一大半。

罗恬一脸神秘地笑了笑,凑到她耳边说:“我也来这儿上班啦!”

“跟我们一个办公室吗?”依江惊讶,这通常没经过考试面试的就是空降兵啊,像蒋易森就是因为空降被非议很久,没想到罗恬也有这样的背景。

“不是一个办公室,我在楼下,先从外景主持开始,以后我也会经常和你合作,多多关照啊。”正说着,蒋易森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罗恬急忙打住了话,“老大来了,我先走,回头再联络!”

罗恬很快从楼梯口消失,依江默默转过身,正要走过去向蒋易森解释迟到原因,却听到办公室里传来裴安琪的声音:“凭什么毙掉我的稿子?不符合条件?那你告诉我哪里不符合条件啊?是制片人就了不起啊?”

依江眼睛瞪得溜圆,裴安琪真是个勇士啊,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蒋易森对着干?而面前的这个当事人却不予回应,别说动怒了,就连烦躁的表情都没有,他仿佛充耳未闻,边走边看着手里的稿子,步伐太快,差点撞到依江。

“蒋制片……”她及时出声,默默阻止了一场相撞事件。

蒋易森抬起眼,盯着她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依江被问得一愣:“不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吗?”

一句话,气氛顿时僵住,蒋易森又蹙起了眉,她立即闭嘴,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误的回答。接着,眼前就出现一只大手,直接朝着她伸了过来,然后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温温的,她不敢动,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人,额头上的那一层皮肤似乎要冒出鸡皮疙瘩。就在这时,裴安琪从办公室里大步冲了出来,口中还不甘地说着什么,却在看到这一幕时立刻哑声。

依江眼皮一跳,急忙撤退一步,垂下眼,仿佛又要发烧。蒋易森收回手,目光坦然地盯着她的头顶:“你还在发烧。”

“没关系,”她低声回应,“抛头颅洒热血,发个烧算什么?”

蒋易森的嘴角一抽,目光沉了下来:“有你这样的下属,我应该感到庆幸。”

一旁被无视的裴安琪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两人齐齐朝着她看去,她却熟视无睹地擦肩而过,走过依江却又侧过头,只从她的眼角余光里,依江就感觉到了深深的敌意。好无力啊,才说过要走着瞧的话,却被她抓到和领导非正常接触的小尾巴。

下班的时候江陵打来电话,说当初他缺席了庆功宴,现在一定要补回来,饭店由她选。依江一边搜索网页,一边顺手在QQ对话框里敲了敲孙火火,谁知道这家伙脸皮够厚,不管不顾非要充当一枚电灯泡。最后地点是孙火火提议的,就在电视台附近,是一家包含餐点的酒吧。

依江忍不住扶额:“我又不能喝酒!”

屏幕里一个字一个字迅速蹦出来:“你可以喝果汁啊,还有咖啡!”

最后,依江抱着喝咖啡的心情,和江陵孙火火二人走进了这家叫做“北极光”的酒吧。酒吧里很安静,不吵不闹,倒出乎依江的料想。灯光是暖黄的,装饰了很多绿色植物,舞台上有乐队轻轻唱着民谣,调酒师在吧台熟料地调着各式的鸡尾酒,身穿格子衬衫和仔裤的侍应生轻快地穿梭着。

江陵边往里走边开口:“台里很多同事是这里的常客,说不定能遇到熟人。”

话音刚落,依江就停下了脚步,她直直地看向离舞台不远的一个卡座,对坐的两个人果然是熟人。

“是那个蒋易森!”孙火火留意到她的视线,立即回忆起这张被她点了无数次赞的面孔,“那是他女朋友吗?怎么约会也要这么冷酷?”

依江没有开口,实际上她也不太清楚蒋易森和钟岭的关系,只不过此时此刻,蒋易森脸上略不耐烦的表情,还有心不在焉的肢体动作,都似乎说明这场约会并不美好。不过,这些和她没什么关系。

“走啦,找个隐蔽点的位置。”她转过身,拖着孙火火继续往里走,江陵深深地看向她的背影,然后匆匆跟上步伐。

点餐的时候,依江果然点了咖啡,孙火火不怕死地要了一款新推出的鸡尾酒,度数还挺高。一口下去,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怎么有点草莓的味道,好喝!”依江生怕她喝醉,急急忙忙拉住她的手臂,她却反手将酒杯递到她唇边:“你尝尝,你尝尝嘛,我没骗你!”

依江推不开,只得皱着眉头凑过去,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

“怎么样?是不是草莓味儿?”孙火火眼睛睁得圆圆的。

依江点了点头,口舌里一股淡淡的草莓清香,还有些甜,一点都不辣。

“那我也给你要一杯吧!”说着,孙火火就要招手唤服务生,江陵急忙拦了下来:“这个酒有度数的!依江不会喝酒,别让她喝了。”

“也让她学学喝酒嘛,依江,哦?”

依江扬起脸认真地看着江陵,然后眼睛一弯,声音软软地开口:“我也想尝尝,就一点儿。”

后来,依江只喝了几小口就举手投降了,她上脸很快,没一会就感觉脸颊发烫。不过孙火火就喝得醺醺然了,大着舌头说要去洗手间,依江不放心,起身陪她一起,才走出卡座,孙火火就和别的客人撞在了一起。

“来者何人!”孙火火皱着眉喝问。

依江急忙拽住她的手,口中说着对不起,鼻端却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灯光下,她看清了对方,是个穿着T恤仔裤的年轻男人,大概是喝多了,半晌才能站稳脚步,然后抬起头看向依江,原本口里还嘟囔着什么,这时却安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太直接,依江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对不起,刚才我朋友没看清,还麻烦您借过一下。”

男人似乎没有听到,目光仍然紧紧地盯着依江,然后他双手一拦,笑了:“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会是遇到耍流氓的吧?依江反感地后退一步,正好撞上跟来的江陵。江陵牵住她的手,领着她和孙火火掠过醉酒的年轻男人,男人不悦地嘟囔一句,接着就有服务生上来拦住了他。依江松出一口气,目送着孙火火走进洗手间,然后她靠在走廊上叹息:“幸好有你,要是我和孙火火两个人,遇到流氓还真没办法。”

江陵温柔地看着她:“你可以用你挠人的三脚猫功夫对付他。”

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依江的头靠在墙上,头发有些凌乱,遮住了小半个脸颊,巴掌大的面孔上明明暗暗,睫毛扇动着,他突然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捧起了她的脸。

依江心中一惊,待反应过来,整颗心脏已经扑通扑通狂躁地跳动着。紧接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柔软的吻。只不过蜻蜓点水,整个人却气血上涌,整张脸烫得快要爆炸,江陵低头看着,笑得好像所有的霓虹斑斓都落进了眼睛里。

“学长……”她抬起波光潋滟的一双眼眸,“这,是什么?”

她犹在震惊中,整个人仿佛堕入梦里,身后却突然一阵咣当的响,她猛然惊醒过来。回过头,她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见到鬼般指着面前的意外来客,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蒋易森掐灭香烟从一旁的盆栽树影后走出来,面色如常,语气平静,“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依江只觉得脑袋里被丢了一个手榴弹,轰的一声夷为平地,她下意识捂住额头,满脸红得仿佛喝醉酒的是她:“你怎么都不回避一下。”

“正要回避,”蒋易森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然后就被你们发现了。”

依江又急又恼,如果地上有裂缝,她宁愿一头钻进去。倒是江陵不疾不徐地拉住了她的手,坦然地迎向蒋易森的目光:“蒋制片,久仰大名,依江性子直,经验也不足,现在在你手下做事,还请多担待。”

蒋易森不应,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随意擦了擦手,这才懒懒一笑:“我自有办法管理下属,你们忙,打搅了。”他探身到依江身边,把纸巾投进她身后的垃圾桶,然后一个转身,沿着走廊走出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