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兽行
赵匡胤熟思良久。
“不，你不用自尽。”
他微微犹豫，有些难以启齿。
柴朔楹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自己有赵匡胤赐予的丹书铁券在身。
但是本质上生与死其实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而她也猜到了，赵匡胤的确没有这么狠心。
“那罪妇便请于静因庵剃度为尼，从此不问红尘俗事。”
这是自唐以来女子表明自身远离政治的一种姿态。
只不过.......
赵匡胤苦笑。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语气有些萧索：“长宁啊长宁，你就这么不肯放弃么？”
这点伎俩他自然明白意味着什么。
“你一个女儿家，又何必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
柴朔楹默然，她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了。
“这样吧。前几日，契丹使团跟俺商量一件事。”
赵匡胤终于下定决心。
他用下巴左右示意了一下，服侍的内臣便纷纷退下。
“他们的老皇帝驾崩了，继位的小皇帝如今不过十二岁，难以服众。他们请求俺.....”
他捋了捋短须，粗浓的眉毛皱做一团，似乎有些纠结。
“他们请求俺嫁一个公主过去和亲。”
“俺本来打算拒绝，不过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你看.....”
柴朔楹如遭雷击。
她面色苍白，她半张着嘴，抬头愕然盯着赵匡胤，半晌无语。
她万万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辽国使团此次来访要搞出这么大阵仗了。
如此来看，辽国如今的情况确实不大妙。
和亲这样的手段，一直以来，都是中原王朝以夷制夷的重要套路。
和亲的女子只是筹码，她们面临怎样的处境，完全取决于两国之间的实力对比。
一般来说，和亲的女子都是民间秀女或者庶生的命妇，临时认皇帝为父而获封公主。
很少有真正的公主嫁出去。
毕竟即使再冷酷的皇帝，对自己的子女多少都有些亲情。
但对于求亲者而言，自然不希望迎娶一个冒牌的公主。
而眼下赵匡胤并没有女儿，宋朝明面上唯一正式的公主只有自己。
但是.....
她突然明白为何辽国使团的主事会去拜访张修了。
原来他们是在想办法通过张修套取自己的情况！
而赵匡胤现在这一番话的意思......
是要自己嫁给辽国的小皇帝？
这怎么可以！
且不说岁数差距，自己现在已经心有所属了，怎么能再嫁给别人！
她一边后退一边绝望摇头：“不！不！陛下，不！”
泫然欲泣，惶急之情溢于言表。
“我......罪妇绝不嫁给契丹人！”
赵匡胤脸上的表情逐渐冰冷：“这怕是由不得你！”
他一挥衣袖，冷哼道：“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处境，还有什么跟俺商量的余地？”
“还是你真的以为，犯下这种大罪，俺就会这么轻易饶了你？”
柴朔楹自然知道，若自己是他，也绝不会放任这样一个危险分子在汴京随意活动。
那么，在不愿处死自己的情况下，流放到国外去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正好还可以在对北汉用兵前起到麻痹对方的作用。
而自己........
根本无力反抗。
他手上捏着人质，自己只能言听计从。
而她却怨不得任何人，因为张修正是因为她才被卷入这件事。
她面无表情的跪在地上，不发一语。惟有泪水划过脸颊。
赵匡胤心下黯然。他站起身，背过身去。
“既然如此，那你赶紧回府准备准备，明日便出发去房州，看看你的族人吧。”
“还有，这几天就不要再去见张修了。”
“....是。罪妇谢陛下圣恩。”
柴朔楹轻声应道。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郑重的向他叩拜。
“行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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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柴朔楹走后，赵匡胤才坐下打开她带来的玉匣。
里面放着一卷厚厚的丝帛文书。
他犹豫了许久。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相信赵德昭还不至于到弑亲的地步。
但是权力面前，谁又经得起考验呢？
眼下没有，并不代表以后不会这么做。
他叹了口气，将它拿起缓缓展开。
然后......
他震惊了。
养死士密探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是密函中除了这些人的身份名单和组织架构，还披露了一些赵德昭指挥他们犯下的罪行。
赵匡胤不是生于宫闱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
出生于五代乱世的他，早就见惯了尸横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烈场景。
甚至他曾经的下属，平定湖南的时候就干出过将数百名战俘全部生吃的恶行。
这.....
便是桀纣在世，也干不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这样畜牲不如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来人！！！”
他虎目中泛着血丝，声嘶力竭的大吼。
殿外的两名内侍急忙小步冲了进来，滑跪在地。
“陛下，有有有何旨意？”
赵匡胤仪态尽失，状若癫狂，黢黑的脸扭曲出择人而噬的可怕阴森。
“查！给俺查！！！”
他声嘶力竭的俯身咆哮。
似乎有些中气不足，一口浓痰涌上咽喉，他被呛得剧烈咳嗽，一阵头晕目眩瘫在了椅子上。
两名内侍面面相觑，等他稍微平复，才小心问道：“陛下要小的们去查谁？”
“去查......”
他突然清醒，急忙刹住了车。
这事决不能让内庭的人去查。
这种天大的丑事万一走漏了风声，朝中立刻就要大乱。
外朝的司法部门更不合适。
此事只能依靠自己手上掌握的绝对忠心可靠的非官方渠道，先把名单上的人都抓起来，再逐一拷问，最后全部秘密处决，能遮掩尽量遮掩才最是稳妥。
一念及此，他立刻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
“没什么，你们先下去吧。”
他冷冷吩咐。
“是。”
两个内侍惴惴不安的退下。
任谁都看得出，这个武将出身的皇帝，已经动了巨大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