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某星

生命是自然的奇迹，在生命自我进化中有着智慧，生命本身也无法预测未来，具有智慧的人类在这样无法预测中实现了进化的飞越。而最为讽刺的是从而时起人类出了更高效的自我毁灭，重生与毁灭共存，一个生一个死。

这是一个全部似沙漠碎石般的星球，在沙漠深处地面闪着一点点形似营火的光，这并非是火而是进化后的人类使用能量转换释放的光亮，相对而坐着两个人面色沉稳，像似修行，一个年长另一个年轻。年长者叫查斯，是毁灭者中最富盛名的导师，另一个是他的最新徒弟龙达。

查斯的手掌按在我额头上时，沙粒正顺着防护服领口往里钻。这颗编号T-09的星球大气层稀薄得可笑，沙尘暴却比地球上的台风还要暴烈。我的面罩已经碎裂，鼻腔里全是铁锈味的细沙。

“呼吸。“他说。能量流从他掌心涌出，在我颅骨内侧结成冰晶般的网络。我突然看清了风——那些狂暴的沙砾在能量场中像被按了暂停键的蜂群，每颗微粒的轨迹都清晰可辨。

这是第三次沙暴训练。查斯总说我的能量感知天赋异常，但我更在意他手套边缘露出的烧伤疤痕。那些疤痕像熔岩凝固的河道，蜿蜒着钻进他的袖管。当他操控能量时，疤痕会泛起幽蓝的荧光。

“现在，改写风的法则。“查斯的声音在能量共振中产生重影。我伸出右手，指尖刚触到悬浮的沙粒，整片沙暴突然坍缩成直径三米的漩涡。沙粒摩擦迸发的电光在漩涡中心聚成光球，我闻到了臭氧的味道。

光球炸开的瞬间，查斯拽着我瞬移到三百米外的岩丘。原先站立的位置已经变成直径二十米的玻璃坑，融化的硅酸盐在地表形成诡异的彩虹纹路。我的耳膜在轰鸣，却听到查斯发出短促的笑声。

这很不寻常。毁灭者不该有情绪波动。

回到基地时，人造月亮刚升到穹顶位置。查斯摘下呼吸面罩，露出左脸那道横贯颧骨的金属纹路——指挥者留下的烙印。据说五十年前那场净化战争，他们就是用这种液态金属标记叛逃者。

“知道为什么选择T-09吗？“他擦拭着能量转换器，那些精密部件在他手中自动重组结构，“这颗星球的大气成分会刺激松果体变异。第一批觉醒者就是在这样的沙暴里......“

他突然顿住。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全息投影正在播放星际新闻：第七星区又发生了净化事故。画面里漂浮着上千具冰晶化的尸体，他们保持着生前的姿态，连睫毛上的冰花都清晰可见。

“他们管这个叫进化。“查斯关闭投影时，手指在控制台上停留了半秒。这个动作让能量场产生细微的涟漪，我的皮肤立刻泛起鸡皮疙瘩——他在压抑某种情绪。

我抚摸训练舱的金属外壳，感受到内部循环的能量流。这些淡紫色的光脉是基地的生命线，但此刻它们在我眼中呈现出另一种形态：无数细小的光粒在管道中挣扎，像是被囚禁的萤火虫。

“今天的沙暴里......“我犹豫着开口，“我看到了蓝色的光晕，在漩涡形成前0.3秒出现。“

查斯的背影僵住了。能量转换器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整个基地的照明系统开始频闪。我看见他脖颈处的金属纹路在发光，那些液态金属像应激的毒蛇般游动起来。

“去休眠舱。“他的声音带着能量震颤，“立刻。“

我躺在冰冷的舱体内，听着能量液注入的声音。淡金色的液体漫过胸口时，查斯的脸出现在观察窗外。他的瞳孔在幽蓝的舱灯下收缩成两道竖线——这是毁灭者调动能量的征兆。

“你看到的蓝光，“他的声音直接传入我的脑神经，“是量子观测者效应。当能量操控达到临界值......“

能量液突然变得粘稠。我感觉有东西在撕扯意识，就像把大脑皮层一层层揭开。记忆碎片在眼前飞掠：三年前在星际港口醒来时的茫然，查斯从紫色沙尘中走来的画面，还有第一次能量失控炸毁半个训练场的灼痛。

“专注！“查斯的呵斥像一柄冰锥。我强迫自己观察能量液的流动轨迹，那些金色微粒正在组成复杂的拓扑结构。突然明白这是某种加密的记忆载体，查斯正在给我看不该存在的画面。

漫天星斗在意识中旋转凝聚，坍缩成银发少女的轮廓。她漂浮在透明舱体里，周身缠绕着数据流的光带。当少女睁开眼睛，我看见查斯年轻时的面容倒映在她虹膜中——没有金属纹路，没有能量灼痕，只有人类才有的悲伤。

画面戛然而止。休眠舱盖弹开时，我剧烈咳嗽着吐出能量液。查斯背对着我整理工具台，但能量场紊乱的波动出卖了他。整个房间的金属表面都在渗出细密的液态颗粒，像为他披上一层流动的铠甲。

“明天开始学习立场飞行。“他的声音已经恢复机械般的平稳，“去补充光能。“

我走向能量补给站时，手腕内侧的皮肤突然刺痛。借着幽蓝的应急灯光，我看见那里浮现出细小的蓝色光斑——和沙暴中看到的颜色一模一样。

突然

能量刃切开沙丘的瞬间，我闻到了电离化的血腥味。十七道幽蓝刀光从不同相位劈来，这是银河佣兵标准的猎杀阵列。查斯纹着金属烙印的左手虚握，沙地突然隆起成晶格屏障，刀光在撞上屏障的刹那分解成光粒子。

“相位折叠。“查斯的声音带着能量震颤。我立即将感知域扩展到量子层级，果然在四维空间夹缝里发现三个潜伏者。他们的神经脉冲信号像是落在蛛网上的露珠。

当我把能量束拧成克莱因瓶结构掷向虚空时，惨叫声从不同维度同时炸响。三个扭曲的人形从空间褶皱里跌出来，他们镶着电子眼的头颅正渗出淡绿色脑脊液——这是意识被强制降维的后遗症。

“第七代猎杀机甲。“查斯用脚尖挑起刺客的粒子步枪，枪械在他手中融化成液态金属，“议会的老东西们连新型号都舍不得派？“

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天空突然布满蜂巢状能量网，每个六边形孔洞都射出反物质流。我的虹膜自动切换成光谱分析模式，发现这些能量网竟是由无数纳米级的湮灭虫构成。

查斯突然笑了。真正的笑，不是毁灭者应有的那种机械抽动。他张开双臂迎向死亡射线，脖颈的金属纹路亮得刺眼。当第一束反物质流即将触碰到他眉心时，整个时空突然出现0.3秒的静止。

我看见他背后浮现出十二对光翼残影。

湮灭虫群组成的能量网开始向内坍缩，像是被吸入黑洞的信纸。查斯胸口浮现出克莱因环图腾，那些吞噬万物的反物质流竟在他指尖缠绕成温顺的光蛇。当光蛇昂首嘶鸣时，我手腕的蓝色光斑突然灼痛起来。

“看好了。“他转头对我说，左眼已经变成纯粹的能量晶体，“这才是能量转换的终极形态。“

光蛇化作虹桥贯穿天地，所有攻击武器在虹光中分崩离析。那些佣兵惊恐地发现，他们植入式的相位护甲正从原子层面开始锈蚀，就像被按下了百万倍速的衰变键。

当最后一个刺客的曲速靴爆出电火花，查斯踩着虹桥走到他面前。佣兵首领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突然撕开胸甲露出里面的反物质炸弹——那东西足够把整个大陆架炸成星环。

我本能地构筑起六维能量护盾，却看见查斯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他染着能量辉光的手指轻轻点在佣兵额头，炸弹倒计时突然开始逆流，佣兵眼里的杀意如退潮般消散，最后竟变成婴儿般的澄澈。

“走吧。“查斯转身时，沙尘在他脚下自动铺成光毯，“告诉议会，下次派几个会光合作用的来。“

幸存的刺客们相互搀扶着消失在相位门里，有人的机械臂还在往下滴落液态的记忆金属。我抬头望着开始扭曲的大气层，突然发现那些佣兵的恐惧情绪还悬浮在空中，像一片淡红色的星云。

“为什么不杀？“我问。查斯正用能量流修复面罩裂缝的手突然顿住，那些液态金属突然变得躁动不安。

天空就在这时裂开了。

不是比喻意义上的开裂。整片天穹像被无形巨手撕开的锡纸，裂缝中涌出的不是虚空，而是某种更为古老的黑暗。我的虹膜自动切换了十七种观测模式，却只在裂缝边缘检测到量子退相干现象。

“他们来了。“查斯的声音终于出现裂纹。他脖颈的金属纹路开始不受控制地增殖，转眼就爬满了半边脸。

裂缝中降下光雨，每滴“雨“都在地面蚀刻出曼德博集的图案。当第十三个图案完成时，所有分形图形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拼凑成巨大的人脸。那张脸有着令人不适的完美比例，每个毛孔都在向外辐射数学公式。

“查斯·弥尔顿。“人脸开口时，沙漠开始同步震动，“你的情感波动超标了四百七十倍。“

查斯把我护在身后的动作引发了更剧烈的空间震荡。人脸的眼窝里旋转起玻尔兹曼大脑的模型，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能量威压，膝盖不受控制地砸进沙地。

“特别观测对象TD-09号。“人脸转向我时，虹膜里浮现出我手腕的蓝色光斑图案，“检测到量子观测者特性，建议立即回收。“

查斯突然发出我从未听过的嘶吼。他的身体在能量过载中变得透明，脊椎部位浮现出脊椎动物进化史的全息投影。当他的手掌按向地面时，整个星球的磁场开始倒转。

天空裂缝在磁暴中扭曲变形，那张完美人脸突然露出人性化的错愕表情。我抓住这瞬间的破绽，将手腕的蓝色光斑按进沙地——在接触到硅酸盐的刹那，整个时空突然被染上克莱因蓝。

当蓝色退去时，裂缝与人脸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查斯跪在沙地里，他的金属纹路已经覆盖全身，像具破碎的陶瓷人偶。

人造月亮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我扶起查斯时，发现他怀里掉出半张老式全息照片。照片上的银发少女正在微笑，她的瞳孔是罕见的克莱因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