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将由我来终止
“告别……？”
霍林眨了两下眼睛，暗自消化着这令人震惊的消息，一时之间竟感到无言以对。
停顿了一会，他总算发出了声音，但只是问：
“……什么时候走？”
“等节过完，天气暖起来之后。”
卡捷娜轻声回答道，她松开他的手，将目光转移到地鸣钟那仿佛从来都没有移动过的指针身上，眼神十分平静。
“现在天气很冷，路上还有不少积雪，路况很复杂。难以动用大型魔导器，只能用最原始的马车方式赶路。一旦路上遇上大雪，还不得不停下，效率太低。与其这样走走停停，等节后雪化光了，用大型魔导器赶路反而要更快一些。”
“这段时间内，我会将教廷的一系列事务安排好，确保等你的师姐来接任时，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严肃，卡捷娜看向霍林，话语中的质问气息格外明显。
“霍林，我教过你的。有时候你急匆匆地出发，不一定就能早早地完成目标，而有时候，你自以为名为【努力】的成果，其本质都是无用功。”
“有的事情，不是不给你做，只是现在时机不成熟，所以不能做。”
可能是错觉，霍林总感觉她的话意有所指。他知道现在不是适合开玩笑的时候，神色也逐渐认真起来。
“是的。”他点了点头，正色道，“老师，我一直都记得。”
“嗯……你一直都记得。”
她瞟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就好像在给自己打气一般，下一刻，卡捷娜的声音陡然变冷，就像是询问学生是否在考试中作弊的老师一样，没有一分一毫让步的余地。
“好，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选择转职？”
“……！”
似乎早已料到霍林会陷入沉默，卡捷娜并没有急着要求他回答，只是从怀中抽出一分有着金色印花的信，正是之前米雪儿送来的那封。
“这封信，是我委托教廷中人员就【给你转职的人是谁】进行调查的结果。按理说，转职需要进行专业的手续，可在调查之后，我发现你压根就没有在教廷中进行相关的仪式。”
她展开信纸，简单扫了两眼，又随手将其折好，捏在手里。
“你转职的消息，是艾丽娅告诉我的。你从小就很讨厌她，老师更倾向于认为是你骗了她，找了某种手段掩盖了自己的身份，而你的职业，其实并没有发生改变。”
“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你这家伙的鬼点子是最多的，如果是你的话，不管多么困难的事情，即使没有先例，老师也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霍林，告诉我，你还是[大祭司]，对吗？”
卡捷娜稍微踮起脚尖，努力直视着霍林的眼睛，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目中是满满的期待，声音中充满希冀，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她的个子其实算不上矮，但不知不觉之间，霍林已经长得比她要高了。
作为哈里曼城的教廷主教，在外人面前，卡捷娜一直都保持着一副端庄而神圣的样子，她很少，也几乎没有，对教廷的工作人员提出过分困难而不讲理的要求。
她和艾丽娅完全是两个极端的存在。
面对讨厌的东西，艾丽娅会选择尽力将其排除，不管会有什么结果；而卡捷娜却总是想得很多，有时候哪怕委屈了自己，也不会过分苛责别人。
就像对于教廷食堂的工作人员，虽然卡捷娜对他们的厨艺并不满意，但也不会强迫着他们按照自己的口味做饭，而是选择自己默默忍受。
“老师……”
霍林看着她，不禁感到一阵恍然。
自从十岁之后觉醒职业，被卡捷娜收养之后，他就一直一直跟在她身边。
这么多年过去，得益于[大祭司]职业的加持，她的容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和记忆中别无二致。
“卡捷娜老师……”
他停顿了一会，然后将头向旁边一偏，似乎是不忍心看到她的表情，就这样移开了视线。
“……抱歉。”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其中的含义已经无须过多解释。
“……”
卡捷娜眼中的光消失了。
她松开他的肩膀，往后走了两步，步伐颇为踉跄。
“……这样啊，好，我知道了。”
她靠在那只巨大的地鸣钟上，眼中满是失望。
“所以说现在的时间并不合适啊……”
金发的主教捂着胸口，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一般，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一口气摔坏了所有心爱物品的贵妇人，又愤怒，又心痛。
“霍林，现在的局势需要我们，需要[大祭司]的存在！虽然战争还没有全面爆发，但人类和魔族的冲突每天都在发生，没有时间去悠闲度日！更没有时间在那里玩你的经营小游戏！”
说着说着，她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不想看他，说话时声音在微微颤抖。
“等战争结束之后……等战争结束之后……你想拥有什么职业都可以的啊……！老师甚至，可以亲自帮你转职……”
“但是！但是现在！”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再次睁开双眼，蓝宝石般美丽的双目中是说不出的悲伤，语气也随之变得激烈起来。
“霍林，我最亲爱最亲爱的孩子，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你知道在战场上……一个[大祭司]可以救多少人吗？！”
“霍林，这是战争，从你小时候起，我就一直一直教育你，当一件事情已经大到可以影响我们所有人的时候，你一个人的想法已经无关紧要了！你应该知道的，在人魔对立的大背景下，人类是多么需要一个[大祭司]！！”
“我没有看不起别的职业的意思……但不可否认，现在的时代需要一个[大祭司]！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转职……”
“扑通”一声，她跪倒在地，捂住口鼻，压抑着哭声，就像是一条完全脱水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只是靠在那只灰银锻造而成的地鸣钟上，眼角有泪花闪烁。
这是在外人面前一向端庄的卡捷娜主教，所不可能出现的丑态……即使是在自己的徒弟面前，这也是第一次。
不，实际上，她早就已经把霍林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了。
在这个世界，女性十六岁便可以嫁人，年过三十的卡捷娜至今未婚，在她看来，她的三个徒弟，便是自己的三个孩子。
之前，因为没有调查出具体是谁给霍林办理了转职手续，她一直心存侥幸，认为或许他并没有真的转职，故而虽然生气，但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失望。
但事到如今，霍林已经亲口承认了这件事情。
现在的她，就好像是一个发现孩子在战场上当了逃兵的母亲，突然感觉自己过去那八年的时间就好像是一场笑话，仿佛自己的教育一点用都没有一样。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
突然间，一阵阴影笼罩下来，卡捷娜神情不变，刚刚看了来人一眼，又马上再次垂下了头。
正是霍林。
“老师，您愿意相信我吗？”
说话时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帮她拭去泪水，卡捷娜没有回答，她似乎想躲，到最后还是没有躲。
“为什么转职……具体原因我不能说，但是老师，您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您应该知道，您的学生是一个最自私最自利最不肯吃亏的家伙，所以……”
霍林深吸一口气，他抬起眼帘，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老师，我们出去走走吧。”
“……去哪儿？”
卡捷娜歪着头看着他，眼中的失望尚未散去，却只听得霍林吐出三个字，神色不由得一怔。
“去前线。”
“老师，我们去前线。”
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动作缓慢而有力。
“卡捷娜老师……请您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忘记您的教诲，更没有想要做逃兵的打算……”
“这场战争，将由我来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