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东林
“......便罚你,回山之后,每夜睡在这寒玉床上!”
甄不南和宁中则,惊愕着相互对视。
他二人谁也没想到,年逾半百的岳不群,日常维系君子风度不堕的他,竟然大喘气,开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玩笑。
尤其是甄不南,他以为岳不群会找到一个理由,比如华山派需要一个绝世高手坐镇;
又或者,他们夫妇二人同眠共枕,一起提升功力......都更合该用这寒玉床。
岳不群这是怎么了?
甄不南脑海中翻滚过几个念头,嘴唇微张,不解的看向他。
只见岳不群好像全身放松,往日里一直挺拔的身体,微微佝偻些许,一屁股坐在寒冰床上。
“呵呵,”他对着宁中则笑了笑,说道:“师妹,你日夜难安才十几日......你可知,为兄我,煎熬了近二十年!”
“我死,不足惜,但我华山派二百年基业延续,岂能断于我手?九泉之下,我还有何颜面,见我华山派列祖列宗?”
往日里智珠在握的岳不群,一时之间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
有一分颓废,也二分有洒脱......
“师兄!”宁中则惶恐的喊道:“你怎么了?”
岳不群摆摆手,嘴角上翘,自嘲道:“师妹无忧,我无事!”
“只是今遭心情几番起落,反而想通一些事情......”
他仿佛陷入回忆之中,轻声诉说道:“想我华山派,当年高手聚集,威震四方,在武林中的名望,实不在那少林、武当之下。”
“只可惜,百余年前,我派岳肃和蔡子峰二位前辈,去莆田的少林寺下院拜访红叶禅师,得知武林中有一本奇书,名为《葵花宝典》,乃是武学中至高无上的秘笈。”
“据说此宝典乃是前朝皇宫中一位太监所著,所载武功精深之极,然,三百余年来,却始终无一人练成。”
“咱们学武之人,得知竟然有武学中至高秘笈,是断不肯错失良机的,那二位前辈也是如此。”
岳不群左右看了看宁中则和甄不南,“呵呵,就如我今日这般,得窥有武功绝学,便心痒难禁。”
甄不南和宁中则,扯动嘴角,想笑,却都未能笑出来......也不敢随意搭话。
实在是此时岳不群的表现,与以往差别太大,生怕他在精神上再有什么刺激。
只听得岳不群继续缓缓道来,“故而,二位前辈便偷偷潜入那藏有《葵花宝典》之处......但因时间有限,他二人不及同时遍阅全书。”
“便约定分读记忆,一人从前至后,一人从后至前,各读一半。待回山后,共同参悟研讨。”
“可谁料!”岳不群陡然提高音量,声音颤抖:“这却是祸端之始!”
“他二人回山后,对书中功夫两相印证,竟然牛头不对马嘴,全然合不上来!”
“他二人,都深信是对方读错了书,只有自己所记忆才是对的......华山派分为气宗、剑宗,也因此而起!”
他深吸一口气,平定心境,“那南少林的红叶禅师,很快便发觉岳、蔡二位偷看《葵花宝典》,派他的得意弟子渡元禅师,前来华山。”
“岳、蔡二位祖师以为那渡元为红叶弟子,定然精通宝典中所载武学,便以经中所载武学向他请教。”
“谁知,那渡元下山之后并未回转泉州南少林,而是还俗后,创办一家“福威镖局”,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横扫长江以南,黑白两道,闯出偌大威名。”
“那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可不是少林嫡传武学......便是号称三峡以北剑术第一的青城山松风观长青子,也败于其手!”
岳不群讲到此处,声音再次颤抖:“不久之后,我华山有《葵花宝典》的消息也随之传到武林。过不多时,既有魔教十长老攻打华山抢夺宝典之举。”
“即便有五岳剑派其他四家来援,那《葵花宝典》残本也被魔教抢去,岳、蔡二人也都丧生于那场大战之中。”
“五年后,那魔教十长老再次率队来袭,我五岳剑派,高手耆宿,死伤惨重,许多精妙剑法,便从此失传湮没......”
石室中陷入寂静,只能听见岳不群粗重的呼吸声。
宁中则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她和岳不群成亲二十余年,从未听他谈论这些陈年旧事。
她没想到仅仅简单的一次探索古墓,岳不群竟然心房被破,心情激荡下,袒露心扉......这分明是走火入魔之兆。
可师兄他正坐在寒玉床上,师弟说此床有消灭心火,无有走火入魔之忧,怎地?
她一个闪身便到甄不南身边,在他耳边,低声忐忑问道:“师弟?”
甄不南神情严肃,食指放到嘴边,摇摇头,示意她先不要急,蚊声道:“师兄应是往日里压力太大,今日陡然释放出来,是好事!不要打断他。”
好半响,等其呼吸平稳,才听到岳不群悠悠说道:“待二十余年前,我华山派,因剑、气何为首要之争,愈演愈烈,难以融合,竟然演变成正邪之争,互不相容,互为仇寇。”
“一场玉女峰内部大斗剑,竟然变成师门内讧,自相残杀,血流成河。我派二十几位师长,一流高手,尽毁于此,我华山派自此没落......那五岳剑派盟主之位,也被嵩山派夺去。”
岳不群猛的拉开衣襟,袒露胸膛,“嘿,若不是我运气好,当年便被本门的剑宗师叔一剑砍死了!”
甄不南猛吸一口冷气,只见岳不群的胸膛上,留着长长一道疤痕,自左肩斜伸右胸。
伤疤虽愈合已久,仍做淡红色,想见当年受伤极重,只怕差一点,便送了性命。
“师兄......”宁中则凄然涕零。
他晒然一笑,合上衣衫,拍拍寒玉床,“自师弟拜入我派以来,沾染师弟福泽,先有那全真功法和“易筋锻骨篇”,现在又得这古墓中的绝学和寒冰床......嘿,我华山派发扬光大,指日可待!”
“今日这古墓中只有你我师兄妹三人,为兄袒露心迹,也不怕外人笑话!”
“师兄......”宁中则喜极而泣。
“呵呵,只要师妹,师弟别笑话为兄就好。”
岳不群微笑着起身,身上阴霾一扫而空,顿显洒脱之气。
他脸上突然更添喜色,他感受到体内,内气泊泊不绝,活泼不已,整个人暖洋洋的,却是他放下心中重担,心胸开阔后,内功不自觉更上一层楼。
紫霞功已经小成,且离大成之日不远。
趁着岳不群心情不错。
甄不南问出他许久疑惑的一个问题:“那魔教为何笃定《葵花宝典》只在华山?而不是泉州南少林?”
“这个自然是红叶禅师坐化前,召集门人子弟,当着众人的面,将宝典烧毁。”
甄不南马上追问:“我华山派都留有宝典残篇,为何南少林没有抄本?魔教就没去攻打南少林,而直接攻打华山?”
“还有,那日月魔教,即为武林公敌,为何来犯我华山之时,少林、武当两派,俱是正道魁首,却未有来援?”
“只有五岳剑派的其余四派前来,而且两次皆是如此?”
岳不群沉吟一会,说道:“这或许是,魔教已经派人确认过了?又或是他们未收到消息?又或者跟华山派非是盟友?”
“我只知道,那少林派,曾向天下传言,与那日月魔教,素无纠葛!”
“还是有些不对劲!”甄不南摇摇头,又皱眉连问道:“既然是神功宝典,为何偏偏被我派二位前辈所知,偷阅?偏偏时间不足?还偏偏闹的天下皆知?”
“当年《九阴真经》可是闹的武林大乱,死伤惨重,才有重阳真人出山,在华山之巅约战其他四位绝世高手,约定真经归属,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
“而且,我派由此产生,剑、气之争,既然时日长久,互相说不通,就没想过另立分支?学那少林,各分南北.......”
“据我所知西域也有少林分寺,便是嵩山少林寺的几位高僧,因意见不合,愤而出山,去往西域创立的。”
“这......”
这几个问题,岳不群却是一个,都回答不出。
甄不南又坦然道:“师兄,这气、剑之争,哪个在前,哪个在后?难道不应该是因人而异,依照门人弟子所好?哪方面天赋足些,喜好不同,随意发展,百花齐放,岂不更好?”
“归根结底,还是我华山派无有武林第一人,认识不全,认知不够。”
“全真教武功,从入门起始,便体活双用,也从来没有要求弟子们如何偏向,随弟子心意而已。大宗师王重阳,武功天下第一,武林中人,共尊全真教为玄门正宗!无有不服!”
“这......”岳不群还是无言以对。
甄不南又继续质疑道:“即便,当年的气、剑之争,非是理念,而是门派权利斗争导致......可如何会发展成刀剑相向?难道前辈们不知道,这是两败俱伤,无有胜利之举?”
“师兄,你是读书人,莫不是不知道,有“用间”一说?或是心怀鬼胎之人?”
“表面上支持气宗,其实则是剑宗之人......其目的......或是......或是为了保证自己和后代的特权!”
“啊!”
此言一出,岳不群和宁中则顿时大惊失色,不是没有道理啊......
岳不群神情严峻,大声道:“我华山派日后,便以师弟马首是瞻!”
“待师弟你武功有成,为兄便退位让贤,将这掌门一职,让于师弟!”
“师兄,不必如此。”
“师弟,你之才华胜为兄十倍,又是读书人,明事理,辨是非,知荣辱......”
二人几番争让不下,宁中则插嘴劝说,暂且这个话题移到一边。
而后,三人决定,将最重要的寒玉床先运回华山,而后岳不群再偷偷返回古墓闭关,参研武学。
甄不南这才笑道:“师兄,可注意到,我常在镇岳宫中手拿一本书?”
“那本书,便是此前石室顶部的《九阴真经》残卷,只不过其中被我颠倒些许内容......”
“待回山,我便将真经默出,我师兄妹三人,共同钻研。”
岳不群先是惊愕,而后哈哈大笑......
“我华山派“紫霞功”秘笈,其中也有暗语,若是不知,练之有害无益!”
三人出得古墓,各自运转轻功,飞快回城。
路上,甄不南便将轻功口诀先行传授,岳不群夫妇甫一演练,既惊且喜......
吕弘文得知甄不南回城,第一时间喊来乔志恒,一起来到青云客栈,见面后,大骂周朝瑞:“此辈仗着身为主考官,得知贤弟年仅十六岁。”
“硬生生将你刷下,还美其名曰:此少年文章太过老辣,无有青年之朝气,非我朝之福......”
“还不是他们东林党人,生怕再出一位张太岳,再来一次,取消私立讲学!”
乔志恒更是气愤:“我爹曾经上书,言他东林党人赵南星之遂,李三才之横,“性不能持廉”,又“贪赃枉法”。”
“结果,他东林党人主持京察,便一力要将我爹刷落!”
“还是吏部侍郎潇宣化等人力争,才调为外任!”
甄不南面无表情,心中却不断腹诽,“这东林党人作为,岂不是跟岳不群所说,华山派,剑气之争差不多?”
“我一个小虾米,竟然被朝廷的党争给波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