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袁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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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我意兴太平

“师父,这‘守一’是个什么意思?”于安的眼中充满困惑,这几日他听于吉讲经还算听得进去,可一到这神秘晦涩的修炼方术他就不懂了。

于吉听于安这么一问不由得有些生气,“你在跟老夫之前都和谁学的道术?连‘守一’都不知道?‘欲解承负之责,莫如守一。欲求长生之道,莫若守一。’有道是‘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这你都没听说过么。”

于安尴尬地望向于吉,脸上写尽窘迫,“秉师父,我在此之前学的不过只是些丹石炼法,具体的老庄典籍,皆一概不知。”

“唉!”于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口气说完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汝只消记住:守一存神,要点在正化,心正由静,静身定心,心定则识静,识静则道会也。”

“……”于安虽然还是似懂非懂,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得道之事要看天命,你若命里无时,我就不强求了。”于吉这个身材佝偻的老人此刻背着手和于安站在一处小山坡上,此刻他们已经能看到远处矮小的城墙了。

他二人一路从东城出发,已差不多快到了句章地界,于吉用干瘪细瘦的手指点了点不远处的城镇道:“二十年前我故交许昌就在此地与其子一同起义,从句章到乌程都有不少人追随,只可惜后来我对他自称阳明皇帝感到不满,就自行离去了,谁成想后来他被朝廷军剿灭了。”

“师父毋忧,会稽远离中土,无朝廷之爪牙,咱们在此处重新设坛传道,定能重现当年阳明先人、天公将军之事业。”

于吉一时之间没有发话,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不要和他们一样身死人手!”

随后二人便趁着天色尚早急忙下了山,而在进入句章城时,于吉和于安都刻意放缓了脚步,装作一对寻常老父幼子。

不过城门守卒匆匆瞥了二人一眼便放行了,此时正值乱世,百姓逃难四处流窜,早已习以为常——这年头的扬州虽然没什么黄巾蛾贼、军阀乱战。但也有山越匪首时常掳掠、攻杀汉人。

“师父,咱们先去哪儿安顿?”于安低声问道。

于吉没有回话,只是与他穿行于市井之中,正好行至句章县寺的华表前,忽见一行人面带怒意的从县寺中走出,并操着会稽口音当场嚷嚷起来,吸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且听听是何事。”于吉拉着于安,让他暂且驻足。

“这新郡守也太过分了,竟要拆除秦始皇像?”一位白须老者怒发冲冠。

“是啊,我会稽一郡自古以来就将始皇帝与大禹同祀,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岂能说改就改?“另一人附和道。

“夏禹巡狩,会计于此,故曰会稽。后来始皇帝虽残暴不仁,但刻石于此,也算是彻底将本郡纳为诸夏之地……”一个文士打扮的人神情有些难看。

“还是请县长莫效此举吧!”

于吉闻言,眉头微皱,转头低声向身旁一个老翁打听道:“这位老丈,不知他们所言何事?“

那老乡瞥了他一眼:“你是外乡人吧?新上任的会稽郡太守王朗以为始皇帝无德,不配与大禹同祀,下令拆除祠堂内的秦像,但咱们县一直没有听令,如今王会稽是非要拆了不可。“

于吉若有所思,又问道:“那会稽石刻是什么?”

老者顿时来了精神:“你有所不知,当年秦始皇东,在会稽山立石刻,写着是:‘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修长。’后来他在这里祭祀禹王,他走之后我们就在此将他与禹王同祀,如今朗太守欲拆其像,实在是有违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他们倒称不上对秦始皇多尊敬,但江东之地迷信之风甚笃,所以对废除嬴政祭祀一事还是有些抵触的。

于吉听罢,眼中精光一闪,待那人离去,于安凑近问道:

“师父,此事与我等何干?”

于吉轻抚长须,意味深长地轻声说道:“我少时曾偶然翻阅过一部史书,上面写始皇帝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你说这‘太平’是什么太平?”

“师父的意思是,秦皇与我太平道所求相通?”

于吉摇头微笑道,“难说!不过未必不可利用此事。如今百姓拥护秦像,正说明民心所向。这对我等而言,乃是绝佳的契机。”

“可朝廷命官,若与之对抗...”

“谁说要对抗?”于吉低声道,“我们只需顺应民心,暗植我太平道的理念。你且记住,大道无形,利天下而后自利。”

“诸位可是为秦皇像一事而忧?”

想罢,他挤出人群,当即拱手上前。

只见那群被逐出县寺的闹事者中有一个文士正警惕地看着他:“阁下是……”

“老朽游方之道士,闻得此事,心有所感。”于吉和蔼可亲地笑道,“不瞒诸位,老朽曾游历会稽山,见秦皇石刻,深感其雄才大略。如今听闻太守欲拆其像,实在可惜。”

众人听他如此说,稍稍放松了警惕。于吉继续道:“秦皇虽有过失,但其功绩亦不可抹杀。统一天下,书同文,车同轨,不正是为万民创太平盛世吗?”

“老先生所言极是,不过郡守顽固,为之奈何啊!”

于吉略一沉思道,“太守不知我会稽风俗。秦皇与大禹同祀已有百年,若贸然改之,恐伤民心。不如集合乡绅百姓,共同上书县长,陈说利害。”

“你说的咱们哪里不知道?可废了那么多唾沫,这方圆百里的祀庙不还是都被拆了!”

“唉,天下之事唯在一坚持!拆了可以毁,跪了亦可以再建!老朽虽然只是个外地之人,但也觉得此事不合情理,那诸位当地之人不就更应觉得义愤填膺了吗!”于吉故作凝重之色,“祖宗之祭祀不可毁啊!”

“这……”众人当是又不知该复何言。

这时那个文士突然灵机一动,开口道:“或许可以占一卦,看看吉凶如何,再告示百姓、上书郡守?”

“你在想甚么呢!我会稽卜卦之人无非出自余姚虞氏,再次则贺氏,其余皆是野巫,这两大族都有亲族在郡中为官,读的也是孔孟,最恨的便是秦皇,你指望他能帮咱们呢!”

于吉见他们眉眼露出哀愁之色,心中一动,然后又上前了一步道,“其实在下亦懂占卜之术,可为句章百姓一占。”

“你?你个老道入不了郡守的法眼的!人家可是徐州名士,你算个什么东西!”

“哦,如此之巧?”于吉微微一笑,“老朽正好也是徐州人士,或许王会稽可能听过老朽的名字?”

“汝……叫什么名字?”

“琅琊于吉。”

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史记.秦始皇本纪》

会稽旧祀秦始皇,刻木为像,与夏禹同庙。朗到官,以为无德之君,不应见祀,于是除之。居郡四年,惠爱在民。——《朗家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