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6章 高殷问劝陈元康
崔季舒一脸苦笑,见陈元康连一杯酒都不愿意为自己倒,有些怄气,遂不愿意主动说话。
高殷见两人都心怀芥蒂,不愿主动开口,只好拱手出言打破沉默:
“陈公,我与侍郎此番前来,乃是侍郎想为两日前当堂掌掴陈公一事登门谢罪而来。”
陈元康睁大眼眸,竖起耳朵,简直不敢想象,一向跋扈无比的崔季舒向自己登门谢罪?
高殷继而言道:“侍郎自打两日前一时兴起,痛扇陈公之后,便终日以泪洗脸,嗷啕痛哭,为自己那时的罪行不断忏悔!
以至于如今喉咙哑痛,难以主动为陈公亲自诉说其中原由,只得让我来代劳。”
崔季舒用手捏了捏喉咙,佯装艰难说道:“陈公见谅,方才出言劝退祖珽也是,耗尽了我最后的声力。”
陈元康不置可否,因为真假并不重要。
眼见陈元康依旧沉默不语,崔季舒拍案而起欲要发怒。
崔季舒内心:老匹夫,给脸不要脸,非得我放下脸面亲自去谄媚你吗?
陈元康心有余悸,面色恐惧,显然是在害怕崔季舒这个恶汉再次打我。
高殷连忙打断崔季舒的下一步动作:“陈公不必多虑,崔侍郎是要去叫手下拿来二十斤黄金。”
高殷扯了扯崔季舒的下裾:“崔侍郎,我说的对吧?”
崔季舒正欲开口,又发现自己应该是嘶哑的状态,所以颔首表是。
陈元康面色缓和,双目炯炯有神:“二十斤黄金?这是何意?”
高殷替喉咙不便的崔季舒说道:“自是崔侍郎赔罪之礼。”
陈元康嘴角于是止不住微微上扬。
崔季舒让仆从拿来马车备好的二十斤黄金,悉数搬到陈宅正堂内。
嗙地沉闷一声。
放有二十斤黄金的木箱搁落在木质地板上。
地板上尘埃都为之惊起,氤氲散去,气势磅礴。
陈元康赶紧先为崔季舒倒上温茶:“侍郎喉咙不适,不宜饮酒,用茶润喉最为妥帖。”
崔季舒见陈元康为自己为自己倒茶,便也开怀饮下数杯茶水。
少顷,崔季舒谈笑道:“陈宅家的茶水温润人心呀,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然舒缓得差不多了。”
陈元康内心:这老匹夫,喉咙倒是好的挺快的。
但陈元康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而是起身来到那一看似尤甚沉甸甸的木箱旁边。
陈元康信手拨指抬起木箱盖,只见其内金光溢彩、黄金璀璨。
陈元康那为崔季舒怒扇所造就的沉痛之心顿然释怀。
陈元康连忙打手推辞道:“无功不受禄,我如今只不过是个闲赋在家的闲杂人,又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崔季舒抓住陈元康那不断摇晃作不得手:“嗳!?陈公此言差矣,两日前我犯下如此歹事,不对你稍加赔偿,又怎么能行呢?”
陈元康认为赔礼无需如此厚重,再是推迟不收。
崔季舒认为唯有礼厚方能展现自己真心诚意,强强要陈元康收下。
两个人好是一番拉扯。
半柱香后,陈元康双手含他人汗水,收下了崔季舒二十斤黄金赔罪礼。
崔季舒眼见礼事已成,开门见山道:“陈公的智能才干,冠绝当朝,实乃国之肱骨,不该继续闲赋在家,终日以草木作陪伴呀!”
陈元康再是给崔季舒倒上一杯热茶:“崔侍郎谬赞,庙堂多士如林,我如稊米之在太仓。
即便我不在相府,相府依旧可以日理万机,不会因为我不在而受到任何影响。
天下之大,我的才干不值一提。”
【太仓:京师储谷的大仓,泛指拥米无数的地方】
两人相谈许久,崔季舒终究没有说服陈元康向高澄服软。
崔季舒口干舌燥,哀叹道:“陈公既然心意已定,那么换谁来劝都没用。道人,我们走吧。”
崔季舒说罢便起身拉着高殷,正欲离去。
高殷没有起身,而是拱手说道:“侍郎且慢,陈公可否容小儿向你作问几个问题?”
陈元康颔首:“道人且问,我知无不答。”
崔季舒重新落座,眉目挑起,好似感觉这场面自己很是熟悉。
高殷危坐在席,正色道:“陈公寒窗读书数十载,是为了将才干束之高楼,还是为了付诸于天下呢?”
陈元康挥展衣袖,豪情道:“自是付诸天下,从而实现胸中大志。”
高殷再问道:“那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还是元氏一家的天下呢?”
陈元康双手拘伏到大腿上,稍作思索后说道:“这这这,天下既是天下人的天下,亦是元氏一家的天下。”
高殷伸出双手,在身前握成虚爪,好似秤子两端的盘子,作问道:“两者孰轻孰重呢?”
陈元康眉目凝重,迟疑片刻后回答道:“应该还是天下吧。”
高殷再作问:“陛下和齐王,谁更可能让国家走向兴盛呢?”
陈元康不假思索回答道:“是齐王!”
高殷抛出重问:“那是兴盛百姓苦,还是国家衰亡百姓苦呢?”
陈元康面色凝重:“自然是国家衰亡,百姓苦。”
高殷大声再问:“那天下是百姓吗?”
陈元康斩钉截铁:“是!”
高殷从席子上站起,颐指陈元康,气势逼人:“那陈公明明有治理天下的大才,如今为什么要归隐田野,背离天下呢!?”
眼见高殷有颐指气使的姿态,陈元康并无不悦,只是还在犹豫。
一旁的崔季舒面色早已红润不已,心中暗自感叹:“道人的惊世之语,还真是宛若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高殷继而出语:“陈公的才干应该在天下人面前得到展现,而不该因为在谁能当皇帝这种问题上纠结,而将自己的才干埋没在家!”
陈元康低头默不作声,一时之间竟不敢抬头直视高殷的稚嫩眼光。
高殷再是说道:“其实,兴,百姓苦!亡,亦百姓苦!”
高殷的这句话宛若钟椎敲动佛门大钟,敲响了陈元康迷茫困惑的心。
陈元康的心宛若云涌,不断默念着高殷的这句话。
陈元康双目炯炯,忍不住作问:“既然,兴,百姓苦!亡,亦百姓苦!那么我们又能为百姓做些什么呢?”
高殷无奈笑道:“我们能做只是苦中作乐。而像陈公这样富有才能的人则可以通过实现自己的治国理想,从而让天下百姓好过一点。”
陈元康紧握住高殷的双手,双目炯炯有神道:“那现在我该怎么做呢?”
高殷直言道:“向齐王服软,掌握机要的你方能在齐王身边献策,从而引导齐王将国家治理向兴盛!”
陈元康颔首:“道人所言甚是,我明日便去东柏堂拜谒齐王。”
眼见事情谈妥,崔季舒也没什么想与陈元康寒暄的,便想要拉着高殷作别,却见陈元康的双手紧握着高殷的小手不放。
良久,陈元康的双手仍然紧握着高殷的小手,崔季舒委实忍不了,直言道:
“眼下太阳也快要下山了,时候也不早了,陈公便松开道人的手吧。”
陈元康见窗外夕阳正好,想要留两人食用晚饭。
崔季舒推脱道:“高殷此番随我拜访陈公是我擅自带来的,并未事先与太原公知会过!陈公不必强留。”
陈元康遂亲自送两人出宅,更是目送两人乘上马车驰道而去,方才归房。
马车上,崔季舒有些嫉妒说道:“道人,以后这陈宅还是不要再来了,你看看遇见的都是什么人。
先是有恶癖缠身、喜欢行鼠窃狗盗之举的祖珽,就连陈元康本人也是个见钱眼开的。
道人还是得多到我宅子里,倾听丝竹雅乐。”
高殷权且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