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项目

“坐吧。”带着职业礼貌的话，是卢建说的。在于浩的办公室，产品部主管卢建简直比主人于浩还自在，可以喝咖啡，可以随心所欲的聊天，或者像现在这样，对着面色拘谨的莎莎发出一个主人式的邀请。在莎莎听来，这个公司人人觊觎的帅哥真正想说的意思是：别害怕，这里有我呢。像我一样就可以了，于浩不会吃了你的。

黑色实木的经理桌前，并排摆着两把真皮椅子。卢建已坐下，空着左边的一张。莎莎坐下，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换了MAGGIE，她人还没进门，声音就会冒出来，干什么啊，领导？MAGGIE是个美女，于浩的爱将。况且，在办公室，美女是有特权的，不是写在纸上，再盖上公章，昭告天下的权利。纸上权利是需要男人和女人共同遵守的，明明确确地写着，申请需要什么人批准，文件需要什么人签署，还包括每个月你要来这个办公室坐上多长时间，不管你心情还坏，天晴还是下雨。这个决定你每个月工资卡上的数字，决定了你逛什么档次的商场，进什么级别的饭店。

美女特权仅对男性职员有用，可以随时随地，好像化学制剂一样，让男性职员们为公司作出更大的贡献，甚至可以让他们背叛自己的上司。这和银行卡上的数字无关，甚至会偶尔让卡上的数字减少。他们却觉得自己是实惠的，得到了。这种得到和肉体无关，只是骑士精神的一种满足，最终，可以简单到只是美女芳容一笑。

莎莎自认为没有这样的特权。就算有，她自己也不会使。美女特权如同异能一样，用不好会出乱子的。

此刻的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办公室里的于浩，经得住任何人拿着放大镜观察。衬衫永远笔挺，西服永远规整。这些衣服，莎莎在赛特见过，小价签上的“0”是几位来着？

人们见到的于浩，对周围的人展现出一样的微笑。保洁阿姨还是市场部的老大，站在他面前都会觉得自己得到了充分的尊重，旁人看不出这张脸上的笑容有什么区别。眉梢的弯度，眼神的凝聚，嘴角的纹理，让你捉摸不定，自己到底是哪个层面的人物？

莎莎第一次见到于浩，就从那双探究性的眼睛里探究出了问题：这个家伙不好惹。这个判断，决定了她从进入产品部的第一天，就开始小心翼翼。

他不会给你设定规矩，在他的气场之内，你可以最大限度地表现自己，自由地表现。你甚至可以随心所欲。他毫不关心你在做什么，而你后来就会发现，你的小心眼哪怕稍微出了点差错，你自己还不清楚，却已经落在了那双不大的黑眼睛中了。你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人，他会毫不犹豫地让你离开，当然，不需要亲自动手。你自己一不留神就能把自己陷进去，离开时，你一定还会对他感恩戴德。

这个男人，此刻就坐在黑色实木办公桌的后面，一双不大的黑眼睛，看不到底。

莎莎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还好，自己没有化妆，否则一定要担心唇膏是不是画花了。

“怎么样？最近？”一丝笑意，不露痕迹地浮现在于浩的嘴角。她隐藏在深处的紧张，他一览无余。

“嗯，还行。”回了一个微笑，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什么意思？他直接问她？平时汇报，她都是直接对卢建的。外企就这点好，什么人管什么事，不会乱。不像以前，凡是个领导，都能支你个活。

“是这样，现在有个项目，想派你去。”声音是从侧面传来的，不带拐弯的，直接飘了右耳。卢建一直侧坐着，看着她。

这是要分配任务了。于浩肯定会这么做。他是为了让莎莎明白，卢建是她的领导。经理的权威不是仅仅存在于一纸中英文授权书上，理论到实际，需要一点一滴切切实实雕刻而成，仿佛时光。

没错。李琳的小道消息，比顺着阳光大道徐徐而来的更准确，更迅速，更详细：“这可是好事，你可是别推了。电力行业的客户，销售员可都是盯着呢。我们这边，你知道谁去吗？”

“谁？”这么大的项目，刘旭光说了是不算的。科斯公司的销售，权力大得很，可以协调公司的任何资源，大的行业销售，要参加公司每周的例会。中层以上的经理，还有资格出席。刘旭光的销售经理，在市场部的地位举足轻重。市场部里，只有于浩勉强能与之抗衡。原因呢，一是销售的核心是产品，产品的技术含量是最高的。二呢，是个很历史的问题，于浩是销售部的前任经理，如今的大好形势，是人家的打下来的江山。江山易主，但是威严依旧。于浩是个传奇，人已不在江湖，江湖上依旧有你的传说。如今的江湖盟主刘旭光不能不给人家面子，而且，关键时候，还要人家来给点支持。

“这还用猜吗？”一个俏皮的圆脸卡通娃娃吐着舌头，嘲笑着莎莎。这难道你还不知道？公司里还有人不知道？

“艾琳？”真的不必猜。

“呵呵，除了她，还能是谁？斯蒂夫都被她迷昏了头。趁着走之前，肯定给她安排个好地。”斯蒂夫是市场部的总监，纯粹的外国人。

“刘旭光怎么说？”说了虽然不算，但是市场部的老大多少都会给对方一些面子的。老外不懂什么叫面子，他们叫沟通。

“PATRICK？老板都说了，他也不好说不乐意。电力行业客户一直都有艾琳，没有她，也说不过去。” 帕特里克是刘旭光的英文名字，这倒是和他有点像，厚重，结实，像个成熟的男人。

“到底什么项目啊？”这是关键。

“据说是个客户关系管理方面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销售部的秘密太多了，李琳估计是真的不知道。

“我们这儿还没说呢，等着看吧。保不准领导临时变卦。”没有落到纸面上的东西，不能信。

“应该很快吧。下周据说项目就要启动了。哦，对了，还有，告诉你一个更大的八卦：咱们公司要改组了。”销售的人，都是消息灵通人士。

“哦？”好几天没有见到COCO了，人事部应该知道这样的消息。

“斯蒂夫的任期结束，新的老板还没来呢。两年到期了，一般情况下，早该来了。我一个同学在总部，告诉我的。说中华区要改组。”北京是中华区的总部。

后面的消息不重要了。谁改组，公司都要生存，都要挣钱。挣钱的首要任务，就是说服别人，让人家买你的东西。销售部又能有多大变动？如果真的是这样，谁当市场部的老大？新来一个还是就地提拔？这才关系到莎莎。她希望，卢建能获得这个机会。卢建享有帅哥的特权，在女职员的眼中，心中。

“这么大的项目？我参加，能行吗？”不是不自信，是给自己留条退路。老板在给新任务的时候，一定不要马上就说好。说了，难道你现在就没工作吗？难道我以前分给你的工作，你没兴趣吗？有各种各样的老板，就有各种各样的风险。莎莎不想让于浩觉得，自己想马上去做销售。就算于浩看出来了，也不会有问题。在职场上混，这点心机还不能有吗？自己的手下真的目光短浅，于浩会更加不满意。这叫强将手下无弱兵。

“你别担心，学着来吧。谁也不是天上就能做销售的。总是有第一次。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卢建。”经理桌后面的男人微笑，目光转向卢建。这笑又不一样了。这是一个信手拈来的笑。于浩的脑袋里，装了无数种类的笑，每一种都像冬天里的雪花一样，看着都似乎笑，但却每个都不同。于浩像制造雪花的神，轻舞飞扬一下，雪花就切换了，在不同的状态下自由的切换。

“你以前在电力局工作，有这样的背景，比别人了解得多。所以我们推荐你去。”右边的声音响起，莎莎转头，正迎上卢建直视过来的目光，黑色的瞳孔映出一个影子。那是自己。他停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一眼于浩，目光再次转回，定格在她的脸上：“和销售部合作，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我解决不了，道格拉斯会帮忙的。”

这是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前路坎坷，汝自珍重。是这个意思吗？

“那，这边的工作怎么办？”莎莎迟疑了一下，问道。这是一句废话。

“PETER，安排一下吧。这边的事情可以先做着，电力局的项目刚刚开始，工作应该不会多。等你手上的工作完了以后再转交给别人吧。”于浩几乎不假思索。

原来早就安排好了。

征询似的看了一眼卢建，对方微笑，点点头。这算是沟通过了吗？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也不想拒绝。莎莎垂下眼皮，遮住了大半个眸子。这是一种心理战术。上司看到了，以为你是谦卑，瞪着眼睛看人，总是不礼貌的。真正的目的，是关上自己的心灵之窗，不要让秘密泄露。莎莎知道，如果此刻只要和于浩对视一眼，对方就会马上洞悉她心里是多高兴接受这个任务。领导希望你有工作热情，但绝对不是在此刻。

已成定局。

她扫着黑色实木桌的边缘，在想，自己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不用害怕，年轻人，多点机会给自己。”38岁的产品部经理对自己的小下属，好像长了一个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