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本富 发展新质生产力，提高国际竞争优势

吕本富，信息社会50人论坛成员，中国科学院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中国国家创新与发展战略研究会副会长。长期从事网络经济和网络空间战略、创新创业管理、管理智慧与谋略工作。

2024年4月，中国驻美国大使谢锋就“新质生产力”和中国经济形势接受美国《新闻周刊》（Newsweek）专访。可以说，自2024年年初“新质生产力”成为中国热词以来，美国等西方国家媒体也高度关注这个概念及其背后蕴含的中国经济发展新潜力。

一、新质生产力包括哪些

笔者认为，新质生产力这个概念有狭义和广义两种解释。从狭义上说，新质生产力指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对此，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集群发展，构建新一代信息技术、人工智能、生物技术、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装备、绿色环保等一批新的增长引擎。”此外，2024年年初，《工业和信息化部等七部门关于推动未来产业创新发展的实施意见》印发，提出要全面布局未来产业，加强前瞻谋划部署。把握全球科技创新和产业发展趋势，重点推进未来制造、未来信息、未来材料、未来能源、未来空间和未来健康六大方向产业发展。

从广义上说，新质生产力不仅要看到新兴生产力，还要看一些旧有生产力是否可以转型。凡是能够令旧有生产力降本增效的技术，都可以称为新质生产力。通俗一点说，在新技术的加持下，旧有生产力实现了脱胎换骨，那么它也是一种新质生产力。所以，凡是能给传统产业进行科技赋能、降本增效，包括运用一些管理性技术实现业态创新的技术，都可以归类为新质生产力。

在新质生产力的加持下，无论是劳动者、劳动工具，还是劳动对象，它们总是发生在一个空间中，而凡是在新空间中发生的部分，一般都是新知识产业。现在涌现出很多新空间，如网络空间、数据空间，还有一些现有的物理空间人类过去接触得比较少，如深空、低空、深海等，当然还包括量子微小空间。这些过去人类活动较少的物理空间，现在由于我们具备了前所未有的技术手段，因而让这些既有部分变成了新空间，而这些新空间也是新质生产力的一部分。

从经济学理论的角度来看，新质生产力与另一个概念密切相关，即全要素生产力。什么是全要素？就是生产所需的各种要素，如土地、资金和劳动者。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经济增长主要依赖这3个生产要素的扩张。简单来说，如果一个项目需要至少10个人，那么就安排20个人，生产量就可能增加1倍。这种数量的简单扩张也可以带来生产力的增长。然而，这种数量的扩张总是存在“天花板”，因此必须引入新的生产要素。那么什么是新的生产要素呢？我们将技术和管理二者相结合称为创新，这是第4个生产要素；而数据是第5个生产要素，数据的重要性在于：当前规模经济下的大批量生产与个性化消费之间已形成矛盾。例如，现在许多消费者在购买衣服时，总是希望买到既符合自己喜好又具有个性化的产品。过去的工业生产主要追求批量化，生产规模越大，成本越低，同样的产品就越多，这就产生了矛盾。然而，如果掌握了大数据，那么就既能够实现个性化，又能够兼顾规模经济。但是，我们也必须注意到，数据既不能被夸大，也不可被轻视，它只有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时，才能发挥巨大作用。这五大生产要素的聚合，正是全要素生产力的体现。

二、我国的优势与强项在哪里

当前，我国与美国在新技术领域竞争比较激烈。在这方面，我国的优势到底体现在哪些方面呢？

笔者认为，一方面要承认我国目前在某些领域与美国存在差距，但另一方面我们不可妄自菲薄，在制造业方面我国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在新科技领域，我国的综合实力在全球排名第二位。以笔者的个人经历来看，在人工智能和数字经济领域，美国不断通过“二轨对话”的方式与我国沟通和交流，参会的美国智库代表告诉笔者，在这些领域，其他一些国家与中国和美国的水平还存在差距，他们希望能够与中国达成更多的合作，以及就行业标准进行探讨。从某种意义上说，有很多利益可以通过沟通合作来实现。

我国的强项在哪里？笔者认为目前大部分还是在应用领域，如在移动支付、手机游戏和短视频领域可能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我国在应用领域能够快速进行迭代和创新；而美国可能在基础技术研究领域更有优势，那么我国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免进一步扩大与美国在基础技术研究领域的差距。因此，我国应加速在应用领域发力，保证手中握有更多的筹码，以保证与美国在新技术领域的竞争中掌握主动权。

三、如何保持更强的国际竞争力

为了发展新质生产力，保持更强的国际竞争力，首先，我国要培养更多的顶尖技术人才。例如，如今在人工智能领域，过去的“人海战术”难以奏效。人工智能技术水平与一个团队中人才的能力水平密切相关，而顶尖技术人才的能力水平又决定了一个团队的整体水平。另外，有丰富工程经验的创新者也是我们需要的。因此，这需要我国建立更好的机制来吸引海内外优秀人才到中国工作或创业，这些优秀人才包括数字经济顶尖人才和管理顶尖人才，其中管理顶尖人才能够厘清战略攻关方向。

其次，我国必须解决算力问题。面对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发展，我国要提高新质生产力，就需要构建一个全国统筹的算力机制。在数字经济及人工智能领域，新的创意和新的技术都需要靠算力来实现。在中美贸易战的大背景下，要想提高我国的整体算力水平，就需要大量高性能、高算力的芯片作为发展基础，因此，我国自主研发高水平芯片至关重要；而要想调配我国的算力，就需要一个全国性的统筹算力机制来发挥作用。

再次，在“新的劳动空间”，如网络空间、数据空间、深空、低空、深海和量子微小空间，抓住机会可以发展出大产业。低空经济是目前一个非常有潜力的领域，但是各省份、各部门对低空区域有着各种各样的管制，那么如何在发展和安全之间找到平衡点，这可能是最关键的。

在低空领域，我国不缺少生产力，只要制定详细的业务指导规则，各种型号的无人机就能够快速生产起来，现在缺的主要是政策和商业模式。目前，一些地方运输货物的“无人机快递”已经兴起，而“空中的士”还处在探索阶段。5年前，笔者曾提出在景区用无人机送水、送食品，现在黄山风景区已经实现。2023年9月下旬，黄山风景区管理委员会与民用无人机系统及解决方案提供商共同发布了运用无人机运输货物上下黄山的创新应用情况。据了解，黄山风景区已率先开辟无人机运输航线，试运营期间，累计运输物资超过96吨，单机单日最大运输量超过2000斤，此举为助力黄山高山物资运输、缓解山地运输压力发挥了良好作用。但这毕竟只是一个小批量市场，我国县乡村区域很广，理论上来讲，这些偏远的、人口密度稀少的区域，采用无人机快递是最便宜的物流方式。

在量子技术应用领域，目前除量子计算外，量子通信等技术还处在基础技术到应用的转化阶段，未能实现产业化。在深空方面，美国SpaceX公司的“星链”项目就是典型代表，笔者将其称为“太空房地产”，因为它已经占据了一些轨道的位置，后续其商业价值的开发和利用会进一步凸显。

最后，我国的许多新技术、新模式正处于商业转化的关键阶段，需要外部“助推”，这对于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来说至关重要。不可否认的是，美国在新技术的商业转化方面做得比较成熟；而目前我国许多新技术领域的初创公司在新技术的商业转化方面亟须解决的问题是：能否吸引足够的资金来支撑。新技术的商业转化一定要与投融资市场配合起来，一些新技术可能政府项目愿意投资，而有时民间投资却更具敏感性。对于新技术公司而言，现在迫切需要解决的是从0到1的商业融资问题。

在资本市场中，估值超过10亿美元，且还未上市的企业被称为独角兽企业，独角兽企业的数量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市场的创新活力和资金实力。过去几年，全球独角兽企业几乎均来自中国和美国。但从2022年开始，情况发生了变化。第三方市场调研机构的数据显示，2022年上半年，美国新增独角兽企业138家，印度新增14家，而中国只新增11家。另一项数据统计，2023年中国独角兽企业数量虽以316家在全球位居第二，但过去一年仅新增15家，同期美国新增179家。2018—2020年，中国新增独角兽企业分别为156家、137家、111家。当然，这与世界经济的整体环境不景气有关。西班牙《先锋报》于2024年年初刊文称，数字行业在新的一年里有望摆脱2023年的困境。我们要看到，美国独角兽企业的新增速度也在放缓，但我们要防止未来中国和美国之间数字经济的实力差距继续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