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舌战群儒
午后,天气闷热,乌云似欲凝聚却又迟迟不降雨。
林生蹲在南坡,和沈兰、宋雯雯商量着红薯藤的除草计划。
远远就见孙大柱慌慌张张跑来:“林哥,不得了,县里公社来人了!李队长让你赶紧回大队部开会!”
林生闻言一惊,知道是乌窟洼的事有了下文。
抹了把汗,转向两位女知青:“我得去一趟。你们先把剩下草拔完,待会儿大柱他们会帮运肥。沈兰,宋雯雯,你们别累着。”
沈兰点头,心情微紧:“公社动作这么快?”她不自觉地替林生担忧——
若县里真觉得工程太大否决,那村里不就白忙了?
宋雯雯也抬眼:“你去吧,别管我们。”
林生顾不得多言,扛起锄头快步下田堰,一路往大队部奔去。
走到一半,背后邵平带着几名男知青嘲讽:“搞什么工程?就那破山洼,还想通水啊?”
林生头也不回,脚步愈发急促。
大队部的小院子里,坐着六七个人。
其中两位是县里派下的年轻干部,另有公社的老主任,还有镇里技术站的一名老水利员,外加李洪昌和大队几位骨干社员。
院子角落还站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和知青。
沈兰和宋雯雯赶完田里活,匆匆赶到围观,邵平等人也混在后排。
一见林生进院,李洪昌赶紧招手:“就等你啦!”又侧头对众人道,“这就是林生,小林同志,我们村的技术员,乌窟洼方案主要是他提的。”
县里那年轻干部姓齐,戴着副老款眼镜,端坐在桌前。
“林生同志?听说你只是个大学生,怎么就敢提如此大工程?我们今早去那山里转了转,路极陡险,万一搞不成,岂不浪费公家资源?”
林生微微拱手,语气平和:“齐干部,我对山地水利有过研究,也带村里人在乌窟洼实地考察过。若工程可行,可救大片旱地;可要说行不通,也得有实证论据推翻才行。”
齐干部没料到林生的心理素质如此之好,目光一闪。
“好,那你先说说想怎么做?你提出的资料上,写要凿通两座山梁、修半开放式渠道,还得搭暗管……你可知道,这些要花多少劳力、费用?”
林生把自己随身带的笔记本和绘图摊开在桌上,里面是用炭笔画的山峦简图,还标注着“乌窟洼”、“两道山梁”的高差、路径等。
“各位看,这里是乌窟洼位置,距村约十余里。我们探过三次,山洼水位常年潮湿,大旱时也有补给。若在此挖井或建蓄水池,然后沿山梁内侧开沟,下穿一个隧道口,引流到村东山脚,就能进入咱们柳家湾和附近几块旱地。”
林生边说边指图上的弯线。
公社老主任眯着眼看了半晌:“这画得挺细,可你确定山梁岩层能凿透?不怕大面积塌方?再者,你写的暗管是啥意思?”
“暗管就是在关键路段,用砖石或木材做管道,以防碎石滑塌、雨季冲毁。至于岩层,咱们捶过几处山石,大多是泥岩夹沙层,硬度相对可凿。”
说到此处,林生又将一袋泥土样本和几块石头摆在桌面。
“这些石块就是那山腰收集的,表层虽坚硬,实际更像风化岩,稍有工具即可开凿。过去修成市政还很难,但用人海战术凿一条小渠应不是天方夜谭。”
一旁的技术站老水利员哼了一声:“人海战术?这年景,咱可调不出多少壮劳力。”语气含质疑,“再者,若真凿通了,水量能否稳定?半年后若干涸了咋办?”
林生神色不变,对答如流。
“我在山洼边挖了探井,测量过土层湿度,再加上董猎户多年来在山里打猎的经验,都能看出乌窟洼在干旱季节仍有水。山里人不会拿命开玩笑,他们年年靠那儿取水做补充,此处绝不是季节性浅水。”
说到董猎户,县里干部们面露疑惑:“谁?”
李洪昌赶忙插话:“就是山中一独居猎户,脾气古怪,但熟悉地势,曾帮我们指过那水窝。”
桌上资料看似详实,但一帮干部依旧面面相觑。
毕竟这工程是“硬骨头”,一旦失败,劳民伤财。
齐干部皱眉敲桌:“林生同志,你的图纸虽显用心,可要真开工,牵涉数十人几个月劳力,还要申请到砖材、粮食配额,都得县里批。现在国家整体形势也很紧,若失败,你能负责?”
林生毫不退让:“责任不能全压我一人,但我愿承担技术指导的责任。若失败,我林生自请处分也无妨;可若成功,柳家湾乃至周边几个村都能受益,减少多少饥荒损失啊。”
“年轻人口气不小。”另一个年轻干部冷冷一笑,“就算技术上勉强通过,人力物力如何解决?别忘了还有公社指派的其他任务,粮食征购也压顶。”
林生并不反驳,顺着年轻干部说了下去:“确实困难。但我们柳家湾可以先行自救。”
“村里壮劳力和知青加一起约六七十号人,分批轮流上山,每天保留一定人数继续田间生产,不影响基本口粮;再向邻村借部分人手——他们若能享用这条新水源,也愿意派人;粮食供应方面,我们可请求上头在定量基础上稍作照顾,毕竟这是为农田服务的工程。”
李洪昌在旁频频点头:“是是是,我也跟周边几个村聊过,若真能通水,他们也愿意出人。只是还得县里给个批准。”
众人听罢,仍沉吟不语。
那老水利员眯眼再问:“你说的暗管技术,从哪学的?如今咱们缺水泥、钢筋之类材料,拿啥做管道?”
林生胸有成竹:“木管或竹管也行。选质地坚硬的树木,做成拼装圆筒。虽不如钢筋水泥,但够用。之前我在农大曾看过苏联和北方某些水利资料,他们也有类似木管渠道案例。”
说着,林生列举了几个前世学到的农田水利事例,半苏半中,名字略显生疏,却让在座之人听得半信半疑,但又倍感新鲜。
“苏联那边还有这法子?”老水利员琢磨着,突然脸上稍有放松,“倒不是没听过竹木管道,只是做起来麻烦。不过,也可一试。”
邵平等知青在后排听得惊讶:“林生还懂苏联农业?”
本想冷嘲,却又眼看林生讲得条理分明,不知该如何插口。
沈兰与宋雯雯站在人群边,更是看得目不转睛,暗暗钦佩林生能在这种场合扛住压力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