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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黑锅
今天是列朝的日子。
官员们待鸣鞭后,分文东武西鱼贯入门行叩头礼,然后登阶循廊分班侍立,按部奏事。
御门决事本是常朝旧制,但今日的例朝气氛却大不相同。
京城大小官吏上上千人,没有谁不让这件事撩拨的心神不宁。
五点一到,三声鼓响,午门大开。
“有旨——召内阁、五府、六部众皆至——”
这样的情形,谁都知道皇上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方从哲作为内阁首辅,早就站在金台金台御幄旁边。
望着空荡荡的金台御幄,方从哲内心一片宁静。
为宰多年,很多事在这一刻已经看透了。
一阵高亢的声音响起:
“圣旨到!”
传旨太监声音悠扬婉转传到了午门外。
刹那间,所有的文武百官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方先生,接旨吧。”
方从哲上前膝行一步道:“臣方从哲接旨。”
传旨太监双手把那黄绫卷轴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说与内阁、五府、六部等衙门官员,大行皇帝宾天先一日,召内阁三臣在御榻前,同朕亲受遗嘱。说:东宫年幼,要你们辅佐。
大学士方从哲尽心维护,朕感激不已。
然念方从哲年事已高,著回籍闲住。
你每大臣受国家厚恩,当如方从哲思竭忠报主。
今后都要洗心涤虑,用心办事。
钦此。
奉旨太监将黄绫卷轴递给方从哲。
至此一刻,所有的官员都明白,方从哲的内阁首辅生涯正式告一段落。
没有惊慌,也没有失措。
仿佛所有人都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尤其是东林党的人要不是早朝这样的场合,恐怕不少人要欢呼雀跃。
虽然他即将远离政治中心,但他并未觉得自己失败,因为一切尽在情理之中。
他步幅轻快,眼看着走到午门,他知道走出这道门,今生再也没机会走进来。
方从哲转身望了望重檐飞角的皇极门以及红墙碧瓦的层层宫禁,他整了整衣冠,对着皇极门一揖到地。
两道犀利的目光中充满了深情也充满了不舍与留恋。
回到家中,他就再也控制不住感情,老泪纵横。
哭了一阵,他擦干眼泪,叫过管家刘福,行李该打包的打包,人员该遣散的遣散。
刘福见不得老爷伤心难过,有心劝上两句,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哀叹一声吩咐下们收拾行囊。
方从哲坐在客厅一阵阵失神,脑海里空荡荡的,似乎想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想。
“老爷,刘先生和韩先生来了。”
“哦。快请。不,老夫亲自去。”
方从哲肃衣整冠后迎了出去。
“季晦,虞臣快请。”
“汝愚。”
三人来到客厅分别落座后,下人们给沏好茶便退了下去。
朝堂之上,虽说东林占优,毕竟不是全部,还是有人为方从哲上疏求情。
刘一燝和韩爌是内阁成员,说不好下一任内阁首辅就从这两个人选一个。
为了安抚大臣们的情绪,两人分别洋洋洒洒的写了挽留的折子,其实大家都清楚,这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但是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拿出来。
虽然三人分属不同阵营,毕竟搭伙多年,于情于理都要来送一送。
“我这一走,你俩理当日理万机,却跑来为我送行,方某受不起啊。”
“汝愚,本来想多邀请些人为你践行,转眼一想,还是咱三情谊深重,更合适宜。”
“你俩如此,就不怕遭人指责。”
两人对视一笑,东林人人如君子,怎可对这事强加指责呢。
方从哲话里还是存在不满的。
“你们做事虽诡秘,毕竟还是留了蛛丝马迹让人看到,为达目的,必欲去我而取而代之。”
“元辅,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方从哲打断刘一燝的话语,不温不火的说道:
“季晦,虞臣,你我争斗多年,了解彼此。多说无益,方某已去,却要劝上一句,季晦,虞臣,为官为谋当以国家计。”
言罢,方从哲不再言语,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刘一燝和韩爌起身一揖:“元辅,就此别过,惟愿你旅途保重,早日平安抵家。”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方从哲摇了摇头,东林恐怕大势已去。
却说刘一燝和韩爌从方府出来后,浑身一轻,脚步轻快。
刘一燝看着整洁的大街,心有感慨:“你我与汝愚本可以是朋友,奈何道不同。”
“季晦,你又何必长吁短叹。如今舆论哗然,方元辅不过是背锅而已。”
“啊,为国家计,背点黑锅又算的了什么?”
刘一燝不做惆怅,转而说起其他。
“物是人非罢了。虞臣,如今这朝堂不也像这街面一样干净。”
韩爌与刘一燝算是老朋友,也就不绕弯子,索性挑明了说:“季晦,如今内阁首辅的位置非你莫属。”
“我?”
韩爌只当他是自谦,笑着说道:“季晦,你又何必自谦,谁人不知你为政贤明。你我与汝愚同为光宗顾命,你为首辅,众望所归。”
“虞臣,非我自谦。我倒是觉得叶阁老回归才是众望所归。叶阁老政治清明,优善裁决大事,你我皆不能比。”
“是啊,若是叶阁老回归再好不过。但陛下此时恐怕还在恼怒,更何况你我皆以叶阁老为魁首,陛下恐不赞同。”
“陛下作为越来越让人看不透。”
哪怕街面洁如镜面,环卫工人依旧一丝不苟。
“季晦,这京城变了模样,得益陛下之功。”
“功有之,过也有之。闹民之中亦有良民,不全是殷实之家。
陛下有心革政,怕是过于激进。”
“季晦,言之过早。待些时日,便晓端倪。”
“怕是那些清流凑在一起嚼舌头,别说陛下烦,某也是挺烦的。”
韩爌打趣道:“你还是如此忧心忧国。”
“难那,虞臣。你我身在其位,当谋其正,好在我刘一燝想的是天下臣民。至于别人怎么看我,另当别论吧。”
韩爌深以为是:“做事与做人,若能统一,可谓差强人意。若有抵牾,则只能把做事放在第一了。”
“知我者,虞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