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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贾敬
安朔帝于信函中所见之内容,赵驹实难知晓。
他自皇宫而出,向侯孝安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跨上踏云,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风声呼啸于耳畔,踏云矫健之身姿在官道上扬起层层尘土。
甫出城门,赵驹并未径直前往三清观,而是先至军营,召集数名亲兵,在亲兵的引领下奔赴玄真观。
行至玄真观前,只见一座古朴的石牌坊屹立于道观入口,牌坊之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与道符,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辨。
朱红色的观门半掩,门缝中透出一缕淡淡的檀香气息。
赵驹翻身下马,将缰绳交予亲兵,稳步向观门走去。
推开观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敞的庭院,庭院中遍植松柏,树干粗壮,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倾洒而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或许是赵驹推门而入的动静惊动了观内的迎客道童,一小道童身着月白色道袍,头戴混元巾,匆匆从庭院一侧的回廊转出。
小道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言辞恳切道:“施主,不知您莅临玄真观,所为何事?”
赵驹微微颔首回礼,郑重说道:“我欲拜见贵观掌教,烦请小师傅代为通禀一声。”
道童神色间露出些许为难之意,眉头轻皱,恭敬回复:“回禀施主,掌教真人云游四海,尚未归观,归期亦难以确切知晓。”
赵驹闻言,微微一怔,旋即抬手摆了摆,道:“既如此,倒也无妨。
我听闻宁国府贾老太爷于贵观潜心修行,不知他此刻是否在观中?”
道童连忙点头回应:“贾殿主素好钻研烧丹炼汞之术,平日里皆在观中修行。”
“殿主?”
赵驹面露疑惑,挑眉问道。
道童耐心解释:“贾殿主现居于本观清风殿,为清风殿殿主,因此尊称为贾殿主。”
赵驹恍然大悟,点头说道:“原来如此,烦请小师傅代为通报,就说我有极为紧要之事,亟待与贾殿主商讨。”
道童面露迟疑之色,颇为为难地说道:“这……贾殿主平日里极少接见外人……”
赵驹沉声道:“无妨,你只需告知他,此事关乎宁国府之传承大事,他必然会予以接见。”
道童思索片刻,最终点头应允:“既如此,施主暂且稍候,小道即刻前去通报。”
言罢,转身快步沿着回廊离去。
未几,道童快步折返,额间微沁汗珠,神色中流露出几分如释重负之意,向赵驹恭谨说道:“施主,贾殿主应允与您相见,请随我来。”
赵驹听闻,即刻将怀中封赏圣旨递予王虎,吩咐道:“你们在此看管马匹,务必小心谨慎。”
亲兵们整齐划一地抱拳领命,唯独王虎双手捧着圣旨,激动之情难以自抑。
道童瞧见王虎手中圣旨,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抽搐,旋即引领赵驹向道观内部走去,只是态度相较先前更为恭谨。
回廊两侧之墙壁,绘有一幅幅精妙绝伦的道家壁画,于黯淡光线之下影影绰绰。
一路上,唯闻二人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间或还能听闻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诵经之声。
未几,二人抵达清风殿,殿门洞开,待道童入内通禀之后,赵驹稳步迈入。
殿内香烟氤氲,一位身着道袍的男子背对殿门,正专心致志地摆弄丹炉。
此人就是贾敬,年约五十,身形清癯,脊背笔挺。
他徐徐转身,面庞白皙却略带病态之色,颧骨微凸,两颊稍显凹陷,乌发整齐束于头顶,几缕银丝隐现其间。
其眼神深邃而平和,恰似一泓深不可测的幽潭,尽显岁月沉淀后的淡然与超脱,然眼底深处,偶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一闪而过。
见赵驹进入,贾敬微微颔首示意,神色平静,举止间尽显久居道观的超凡脱俗之态。
待道童退出,殿内仅余贾、赵二人。
贾敬这才将目光转向赵驹,声线低沉而沉稳,言辞间透着几分审慎:“贫道与施主素未谋面,施主假借宁国府之事求见,究竟所为何事?还望施主直言相告。”
赵驹虽被识破,却神色自若,拱手行礼道:“贾殿主,在下赵驹,承蒙陛下隆恩,获封三等勇毅伯,执掌金吾卫。”
贾敬看着赵驹年轻得不像话的样子,眼中瞳孔骤缩,旋即恢复平静,缓缓说道:“贫道如今已遁入方外,远离尘世纷扰,不再涉足世间诸事。
施主身为朝廷命官,却来寻我这隐于道观之人,不知有何要事?”
见赵驹周身气质不凡,且先前道童提及圣旨一事,贾敬心中虽有疑虑,却也难以质疑赵驹所言的真实性。
赵驹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开口:“贾殿主,在下此番前来,确实是因宁国府之事。
此事关乎宁国府兴衰,还望殿主能拨冗一听。”
贾敬闻言,眉头瞬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伸手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语气冷淡而决绝:“贫道已置身尘世之外,世间诸事皆与我无关。
儿孙自有其造化,施主所言之事,恕贫道难以插手,还请施主另寻他人,就此告辞吧。”
逐客之意,溢于言表。
赵驹闻言,目光锐利如隼,紧紧锁住贾敬,言辞沉稳且郑重,一字一句清晰说道:“贾殿主,您虽置身方外,自认为尘世诸事皆与己无关。
然而,宁国府现已招惹到不能惹的人,若事态恶化至亡族灭种之境,敢问殿主,届时您所修之道,又有何意义?”
贾敬原本端着茶杯的手骤然僵住,面上的淡然瞬间褪去,抬眸以凌厉目光死死盯着赵驹,声音不自觉提高,满含质问:“阁下此言何意?莫要在此危言耸听!”
赵驹并未当即回应贾敬的质问,而是神色平静,反问贾敬:“贾殿主,依您之洞察,当前宁国府之局势究竟如何?”
贾敬听闻,眉头紧锁,如打了个死结,脸上神色复杂难辨。
他放下茶杯,神情凝重,缓缓开口:“宁国府如今圣恩渐衰,维系当下局面已极为艰难。
家族子孙大多不思进取,终日沉迷于享乐,毫无奋发向上之心。
长此以往,不出几代,恐家族门楣难继。”
言毕,他重重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无奈与忧虑之色。
赵驹并未就贾敬对宁国府的感慨深入探讨,而是话锋陡然一转,神色肃然,正色问道:“贾殿主,不知在您眼中,赵某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