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7章 自古官俸之薄,未有若明者
江河闻言,向江沁一笑,道:“姐姐也在等我啊?”
江沁一听,立即有些被瞧破地羞恼道:“谁等你,我是在陪娘!”
江河一瞧,就立即看出她的口是心非。其实一家人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个姐姐自然也是很关心江河的。
也就是原身的江河这小子不识好歹,再加上又受从小被教育的那套文人士大夫思想荼毒太深,本心中也很看不起与轻视女性,所以才一直跟姐姐势如水火。
尤其自从江沁掌管了家里的账房后,江河花钱就没那么自由了。
本来江河除了每月有二十两银子的例钱做为零花外,若有需要,还可以每月向家中账房支取最多一百两,并且每月可最多支取三次。
总共加起来,相当于每月能有三百二十两。以前由程氏掌管时,由于程氏颇宠溺江河这个幼子,所以但凡江河想支钱,都是根本不多问什么就给他了,甚至有时江河想多支取一些,程氏也会勉强同意,没那么坚持。
但自从江沁代母亲掌管账房后,江河要想支钱就没么方便了,别说想多支取半两银子了,就连每次想支一百两,江沁都要跟审犯人似地审问个清清楚楚,拿不出什么正当的理由就不给他。
而且江沁还向程氏与大哥江流建议过,要削减江河每月的开支,认为每次让他最多支取五十两就行,每月还是限三次。这一下就砍了一半,江河哪里能愿意,更加视这个姐姐如仇寇。
好在程氏与江流都没同意,不然江河恐怕真要跟江沁动手了。
“你姐姐自然也是担心你的。”程氏这时极不给江沁面子地戳破道,她也是一直努力想让这两个儿女合好。
“娘,我才没有!”江沁立即昂头傲娇地道。
“多谢娘和姐姐等我!”江河没管江沁的坚持说没有,还是一起感谢道。
江沁闻言,又高傲地“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还有点儿良心!”
江河又笑了笑,没有再多说,扶着母亲程氏往里面走去。他一个早已步入社会的成年人,也懒得跟一个才上大学的小女生一般计较。
反而江沁见状,见他一反常态地没跟自己反驳呛口,不由狐疑地瞧着他,默默跟在了后面。
“我儿今日去黄山掷钵禅院可还顺利吧?”往回走去的路上,程氏慈祥地含笑问道。
她今年不过才刚到四十的年纪,又保养得宜,正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在后世职场上打拼的,这个年纪的女性也颇为不少。但程氏自然没什么职业心,她就是个很传统的中式家庭妇女。
尽管她也是出身徽商大族,但从小受到的教育却是很传统的三从四德那套,可不像自己生下的女儿江沁一般,颇有些离经叛道。
“自然是一切顺利。”江河一边笑道,一边从怀中取出自己在掷钵禅里求来的那个平安符,“这是我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便送给娘吧,也保佑娘你平安顺遂。”
程氏笑着推回去,道:“还是你拿着吧,娘平日又不出门。”
江河反手将平安符直接塞到她手中,道:“娘你平日无事,还是应该出去多走走,黄山的风光可是甚好。这等仙山胜地,多去走走,吸一吸山川灵气,也能怡养身心。”
江沁在后面不禁瞧得更加疑惑与古怪,这小子何时变得这般孝顺了。自从落水醒来,病了一场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颇有古怪。
程氏闻言,不禁颇为欣慰地笑道:“好,那娘就收着。不过娘腿脚不便,还是在家安享晚年便是。等你大哥,还有你以后有了孩子,娘给你们带孙子。到时有小孙儿承欢膝下,娘就最幸福了。”
好吧,他才十七,也被催婚了。江河无奈一笑,道:“娘你腿脚不便,那咱就坐轿子,也不是多麻烦的事。日后咱们还可以在黄山修座园子,没事您就过去住住,直接住在仙山里。”
江沁一听这话,立即上前凑过来瞪着他,一副已抓到他尾巴的样子,“好啊,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露出马脚了吧,到头来就是想要钱。还想在黄山修园子,知道那要花多少钱吗?你成天不事生产,就知道花钱。”
江河闻言,不由大是无奈与冤枉地露出苦笑,“我说日后,又不是现在,你怎么听风就是雨的!放心,我就算日后真在黄山修园子,也不用你掏钱。”
江沁道:“肯定不是我啊,我又没钱,说到底,还不是家里掏钱,你有几个钱?”
程氏连忙劝道:“沁儿你别这么说,河儿他也是一片孝心。再说如果他将来高举得中,出任一方,那还会差钱吗?”
江沁道:“他要是不去做贪官,老老实实拿俸禄,也没几个钱。我听说知县一年的傣禄才不过四十五两银子,都不如他的月钱多。”
“我说给他削减到每次只能最多支五十两,你们还不肯,那可是比知县一年的傣禄都多。他还没当官呢,都不知花多少了,当了官更不知要把咱们家败成什么样!”
明朝官员的工资确实是历代以来最低的,就连后来清朝修的《明史》里都对此感叹,“自古官俸之薄,未有若此者!”
明朝的官员俸禄是由太祖皇帝朱元璋定下的,要求官员要简朴,为百姓多做事。在朱元璋的观念里,认为官员管理国家,只要吃饱就行了,想发财的不要来当官。
明初官员的俸禄还不是发银子,而是直接发米粮,七品县令的官俸是每月七石半禄米,全年合计九十石。而一两银子能买两石米,折算下来就是四十五两银子。
这还是明初的时候,到明朝中后期,朝廷财政困难,已经没有足够的米粮来支付俸禄,曾一度出现用纸钞、胡椒等东西来支付,这些换算成银子,价格更低,等于变相降薪。
到眼下的明晚期,官员俸禄已改为用银子支付,但薪俸却更低,知县一年的俸银甚至不到三十两银子,简直低的令人发指。
以一两银子相当于江河那个时代的八百元购买力来算,县令一年的俸银才两万多,连普通打工人的月薪三千都比不了。
历代之中,据说是宋朝官员的工资最高,谓之“高薪养廉”。就连清朝除了正禄之外,也有所谓的养廉银子。
甚至最早的秦汉时期,汉朝最低的七等县县令工资,也是秩比三百石。所谓“秩比”,是汉朝的俸禄是半钱半米,两者相加的总价要相当于三百石粮食。
对比一下,明朝的县令一年才90石,而汉朝就是300石了。这还是最低的七等下县,最高的一等大县,可是秩比1000石。
嘉靖年间有名的清官海瑞,为了给自己母亲过生日,在街上买了两斤肉,结果被卖肉的屠夫当做笑话传播,说没想到还能做成海老爷的生意?可见海瑞做为县令,过的有多清贫,平常都吃不起肉。
当然,海瑞做为清官,肯定是严格要求自己,不该拿的绝不拿,所以才过的这么苦。
对比宋朝时的有名清官包拯,其基本俸禄加上各种福利补贴,全年收入换成现下的明末银子购买力,相当于是一万六千多两白银。
而且宋朝除了正禄之外,还有服装、禄粟、茶酒厨料、薪炭、盐、随从衣粮、马匹刍粟、添支、职钱、公使钱及恩赏等各种津贴补贴,到年末还有年终奖金。
虽然海瑞与包拯的官员品级不同,但这中间所差的,也仍是未免太大了。
所以有明一朝,官员贪腐成风,这么低的俸禄,也是逼的官员不得不贪。就连管理最严格的明初太祖朝时,朱元璋曾先后发起六次大规模肃贪,把上万的贪官污吏推上了断头台。
甚至于实行了剥皮揎草的酷刑,但在如此重刑之下,效果仍然不佳,明初的贪腐现象仍然未能根除,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就连朱元璋自己都无奈感叹,“朝治而暮犯,暮治而晨亦如之;尸未移而人为继踵,治愈重而犯愈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真要老实拿俸禄,就像海瑞那样,吃饭都成问题了,基本的温饱都没法满足。海瑞死了以后,家里甚至没钱给他下葬,还是朋友出钱帮他安葬的。做官做成这样,也是千古奇谈了。
到洪武二十年,朱元璋甚至还将各级官员的俸禄定为“永制”,并非常自信地告诫子孙,“凡我子孙,钦承父命,勿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完全都不考虑以后的物价变化。
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家做官不先图自己发家致富,难道纯靠谈理想,画大饼吗?
十年寒窗苦读,可不是为了当官后继续去吃苦的。
就连后世的千军万马去考公,首要的考虑也是公务员收入稳定,旱涝都有保障,等于拿上了铁饭碗。等端好这个铁饭碗后,其次才能考虑为百姓办事。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只有先达了,才能去考虑天下。否则自己下顿都没着落呢,哪有心思与时间去考虑其他。
就像江河,假如他穿越过来后,只是最底层的普通穷苦百姓,首先要考虑的便是怎么活下去。至于灭不灭清,根本都不是他现阶段该考虑的。
如果他连活下去都难了,哪里还管这什么狗屁大明灭不灭,当然得是先吃饱饭才能考虑其他。
朱元璋确实是个了不起的皇帝,但限于他自身眼界与时代的局限性,却也是为明朝的制度在先天上打下了许多BUG。
而且朱元璋所谓的后世子孙不得更改,不能违背祖制,也就是个笑话。朱元璋还说过后宫与宦官不得干政呢,结果呢,明朝的四大太监可谓是历代以来权势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