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与凌夏](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942/53376942/b_53376942.jpg)
第9章 血沁木魂
咸腥的晨雾裹着火山灰簌簌坠落,工坊废墟的残梁上结满珍珠母质感的菌丝。南阳睁开左眼时,发现视线穿透了三百米深的江水——他与凌夏的共生体正在海底火山口蠕动,珊瑚状的骨骼包裹着永昌号残骸,每根枝杈都流淌着翡翠色血液。
“能听见船歌吗?“凌夏的声音从珊瑚丛深处传来。她的面容在晶簇间若隐若现,发梢生长着发光的水螅体,“那些被镇压的魂魄,正在啃食我们的记忆。“
南阳尝试抬起右臂,却发现珊瑚骨骼已与永昌号的龙骨熔接。他的沉香木化部分开出三百朵血荔枝,每朵花蕊都嵌着青铜人俑的碎片。当指尖触到最近的花瓣时,七岁那年的记忆如酸液注入血管:凌夏用银链勒死人牙子时,溅在《千帆谱》上的脑浆正形成青蚨纹的雏形。
海底突然传来管风琴般的轰鸣。十二艘青蚨潜艇呈楔形阵列逼近,声呐波纹在珊瑚体表灼出焦痕。马振涛的干尸被封装在领航潜艇的观察舱,脖颈藤壶间伸出电缆般的海葵触须,正操纵着机械臂挖掘火山口的《千帆谱》碑文。
“他们想要船纹密码的源本。“凌夏的珊瑚枝突然暴长,刺穿两艘潜艇的耐压壳。泄露的氧气化作银色气泡群,每个气泡都映出开发商生前的罪证:夜半在妈祖庙焚烧童尸炼制翡翠荔枝,往永昌号货舱偷运放射性废料......
南阳的左眼突然渗出松脂,视线穿透潜艇钢板,看见马振涛胸腔内跳动着翡翠核心——正是当年凌夏被迫植入的巫女心锁。共生体的珊瑚骨骼发出高频震颤,将记忆编码成次声波攻向敌阵。三艘潜艇的舷窗应声炸裂,操作员被压强差扯成血肉漩涡。
“没用的。“凌夏的晶簇面容浮现裂纹,“他的心锁连着海眼,除非......“她的声音被机械臂的钻头声斩断。永昌号的龙骨突然倾斜,三百朵血荔枝齐齐凋谢,花萼里滚出裹着胎发的乳牙。
正午的烈日将江面蒸出蜃楼。工坊废墟的镇水兽残骸突然立起,眼窝射出红光指向海底。南阳的共生体感应到召唤,珊瑚枝撕开潜艇残骸,裹着凌夏的半身浮出水面。咸水顺着珊瑚纹路渗入地缝,所经之处开出剧毒的曼陀罗。
马振涛的机械臂刺穿凌夏的珊瑚左肩,翡翠核心发出婴啼般的啸叫:“多完美的活祭品!“电缆触须插入她的晶簇头颅,开始下载三百年积累的航海数据。南阳的沉香木臂不受控地暴长,枝杈间迸出青铜人俑的断手,死死掐住开发商的能源舱。
记忆回溯如决堤洪水。凌夏在晶簇中看见自己的初诞:康熙年间的暴雨夜,十二名雕版师傅将濒死女婴封入沉香木人偶,用《千帆谱》当裹尸布。那些人往她眼窝灌入混着东珠粉的荔枝蜜时,永昌号正载着鸦片驶向马六甲。
“原来我才是最早的货品。“她的声音震碎机械臂液压管,翡翠核心出现蛛网裂痕,“你们马家祖辈,连人血都要做成商品条形码!“
共生体突然自爆式分裂。南阳的珊瑚右臂化作三百柄雕刀,将潜艇阵列切成金属残片。凌夏的晶簇身躯融入永昌号桅杆,腐朽的船帆霎时泛起荧光,显露出历代巫女被贩卖的航线图。马振涛的干尸在操作舱抽搐,藤壶外壳纷纷脱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翡翠荔枝纹身。
“以血沁木,以魂铸舟!“凌夏的呐喊引发海底地震。十二尊青铜人俑破开火山岩,将永昌号托举出江面。船体覆盖的珊瑚迅速钙化,形成布满星斑的新外壳。南阳发现自己正站在当年的底舱位置,脚边铁链锁着七岁的自己。
暮色将江心染成紫药水颜色。新生的永昌号甲板上,三百朵血荔枝在晚风中摇曳。凌夏的晶簇面容从主桅浮现,发间水螅体已结成翡翠珠帘。她凝视着被珊瑚禁锢的南阳,指尖生长出半透明的刻刀:“该完成最后的船纹了。“
南阳的沉香木臂不受控地抬起,刻刀在珊瑚甲板上凿出浪花纹。每道刻痕都渗出荧蓝血液,汇聚成《千帆谱》缺失的“血魂章“。当最后一笔完成时,十二尊青铜人俑突然跃入江中,在漩涡里拼出巨大的阴阳鱼图腾。
马振涛的残躯在阴阳鱼眼处浮起,翡翠核心已破碎成鳞状薄片。凌夏的珊瑚枝刺穿他眉心,扯出团蠕动的青蚨幼虫群:“看看你祖辈造的孽!“幼虫遇风即长,化作三百年前被贩卖的童魂,尖叫着撕咬开发商每一寸血肉。
子夜时分,共生体开始崩解。南阳的珊瑚骨骼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正常的人形肉体。凌夏的晶簇身躯却不断增殖,逐渐覆盖整艘永昌号:“船灵觉醒需要祭品,这是我的命数......“
“我们早就是同一条命了!“南阳突然扯断珊瑚枝,将淬毒的犀角刀刺入心口。混着沉香木屑的血液喷溅在船纹上,激活了底舱暗藏的逃生舱。七岁时的铁链应声断裂,两个孩童的虚影从记忆深处走出,将褪色红绳系在船舵。
海底火山再度喷发,岩浆包裹永昌号形成翡翠色琥珀。凌夏的晶簇面容最后一次浮现,将南阳推入逃生舱:“带着《千帆谱》活下去,你就是新的......“话音被凝固在岩浆里,永生号化为江心一座珊瑚礁,每处孔隙都嵌着血色荔枝。
三年后的惊蛰,南阳蹲在重建的工坊里雕刻镇水兽。他的右臂仍保留着珊瑚纹路,每到雨天就渗出松脂香气。工作台上方悬着永昌号的微缩模型,三百颗翡翠荔枝在舱室内流转生辉。
“南师傅,有新委托。“
穿香云纱的妇人递上锦盒,内里躺着块浸血的阴沉木。南阳的刻刀刚触到木纹,就听见凌夏的叹息在梁间回响。他抬眼望见妇人颈后的蝶形疤痕,疤痕下的皮肤正浮出星斑纹路。
“这次要刻什么?“
“长生舟。“妇人指尖拂过模型船舷,“载着三百童魂归海。“
当刻刀刺破木料时,江心珊瑚礁突然发出管风琴般的鸣响。永昌号的虚影浮现在暮色中,甲板上立着晶簇形成的凌夏雕像。南阳的血珠坠入阴沉木,木屑纷飞间,一艘崭新的雀替船初具雏形——船首像正是他与凌夏的共生形态。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妇人悄然离去。工坊后院的荔枝树突然开花,每朵花蕊都嵌着微型罗盘。南阳知道,这是永昌号在召唤新的航程。他抚摸着珊瑚化的右臂,将刻刀按向心口未愈的伤疤。血珠滚落在长生舟的龙骨上,凝成永恒的船纹密码。
江风卷起《千帆谱》的残页,月光下浮现出凌夏最后的留言:
“血沁木魂不灭,千帆过尽皆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