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花蛇

竹叶簌簌作响，李家村前方的竹林里，钻出个粉嫩的小胖娃儿。

那胖娃眼角垂着银线，白纹绿衣裹着圆滚身体，脆生生地朝林间喊道：

“云华！我在这！”

声波裹着林风掠过竹梢，由低吟渐转至清越。

他踏着生疏的步子奔向白衣少女，衣袂翻飞间撞碎满地竹影。

泠泠月光从叶隙漏下，在他掌心凝成晃动的清辉，溅在竹竿上的光斑似碎琼乱玉，恰似竹林褪去冬衣后的残霜。

望着这般人间绝景，少女皎月般的面容却凝着寒霜：

“杨郎肉身当真不腐？”

常昊圆润的脑袋轻轻一点，下巴肥肉颤了又颤：

“我以内丹封着恩人肉身，定是无碍...”

“好...”

她应声后，脚下白靴忽而加速。

常昊只能焦急追赶，嘴里喊着：

“云华，慢些，走慢些！”

少女瞥了眼不及腰高的胖娃儿，语气如融雪初霁：

“如今你已失了大半修为，还是别跟来了。”

“那怎行！若非我暂作周旋，恩人怎会殒命？”

小胖娃迈着短腿，紧跟云华身后，急得他嗓音发颤。

蛇妖一族，一生只认一人，修的是有恩必报，不可能就此罢休。

想到此处，云华终是放缓脚步，望着常昊轻叹道：

“罢了...那你化作小蛇，钻入我袖中便是。”

“袖中”两字一出，常昊肉乎乎的手背上骤然浮出蛇鳞，绿衣白纹如藤蔓般爬满全身。

胖嘟嘟的肚皮拉长、蜷曲，手臂如融化的冰晶般消逝。

当最后一点婴儿肥从下巴褪去时，嫩粉的胖娃儿已化作一条花蛇。

云华轻声补充道：

“破庙大小即可...”

花蛇随即幻化成二指粗细，一跃便钻进云华袖中：

“原来那日，你在破庙里装晕！？”

“休要胡说！”

云华颊染烟霞，急忙辩解：

“村民追打杨郎时，你蛇头都探出墙缝外了！”

她瞪了一眼卷上小臂的花蛇，泛红已咧到耳尖。

“唉...”

袖中小蛇忽而垂下花首，贴上了少女凝脂皓腕。

常昊叹息带着懊悔，说道：

“都怪我修为尚浅，斗不那鳖灵......”

“这怨不得你...”

云华杏眸锻出两簇火星，愤愤不平道：

“要怪，就怪那胡说八道的狐妖...”

听到“狐妖”二字，常昊急吐蛇信：

“定是那只破庙里的狐狸！那厮趁我蜕皮，还差点将我吃喽！”

当时云华确实晕厥，并不知道狐妖一事。

但狐妖一族爱恨分明，睚眦必报，云华多少也是知晓。

她捋了捋额间青丝，暗叹这红尘因果，怎生得藤蔓相绕、环环相扣。

若不是她偷偷下凡，杨郎也不会溺入江中，更不会去那间破庙，因此还惹了狐妖。

“唉，”

叹息止住轻颤，云华望向夜空圆月：

“愿此行，能唤回杨郎...”

在她失忆的三百年间，云华博览群书，知道几株重塑肉身的仙果、灵草。

其中一株，便是凡间“凤凰巢下的不死花”。

而找到“不死花”的关键，就是找到那生于“凤巢”的杜灵鸟。

天庭书籍中记载，杜灵鸟乃鸟类大妖，除了不能涅槃重生，其本事与样貌不逊于凤凰。

它通身翎羽似焰，驱得冰寒，识得九洲，认得节气，春时便报。

恰巧那鳖灵虽能固河，却识不得九洲，认不出四季，不懂汛来春时。

乃至有杜灵鸟之地，鳖妖才会长居，只为固汛渡人，修龟鳖之善道。

自打云华瞥见鳖灵腰间缝有“灌口河神”的红绸时，便猜此处该有一只报春的杜灵鸟才是。

只要找到这杜灵鸟，能问出“凤巢”所在，那么杨郎也就有救了。

云华看向绕着花蛇的手，问道：

“你也是这灌口的妖灵，可识得报春的杜灵鸟？”

只见常昊蛇目立马泛光，大惊失色道：

“啊？找那只鸠占凤巢的布谷妖？”

“嗯？”

云华回应着，眉头不由微皱。

她哪知在凡间的杜灵鸟，还有个别名叫“布谷妖”。

布谷妖本是通体灰黑、丑陋无比的大鸠。

此妖从不筑巢，也不育子，只有将卵产于凤巢，骗过凤凰帮其养育，才能生出凤凰翎羽，变成外表与凤凰无二的杜灵鸟。

云华不解地道：

“我说的是由凤凰养大的杜灵鸟！”

小蛇白纹猛抖，慌忙从袖中窜出，爬至云华肩头：

“对，那就是布谷妖！”

云华忽而顿步，转头看向肩头常昊：

“那就布谷妖！叫法不同，有何稀奇的？”

常昊气息震颤，缓缓说出真相：

“你这是哪听来的故事？那可是只恶毒的大妖啊！可别把我俩都吃咯！”

原来布谷妖生来弱小，若与雏凤争食，必将无法存活。

偏生此妖几日便可孵出，破壳之快远超雏凤。

一旦它抢先破壳，便会用尚未长全的躯体，将巢中凤凰卵尽数推落，只为独享凤凰育养。

而那些摔死的未破壳雏凤，也就凝作成了永不凋零的“不死花“。

这些天庭书籍中没写的，云华自然是不知。

她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

“也不曾想那不死花...竟是凤尸凰骸所化...”

“咱不能换个其他法子吗？”

小花蛇一会儿爬至云华左肩，一会儿滑到右肩，显得很是焦躁。

它蛇眸瞪得溜圆，直到云华点了点头，才兴奋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其他法子！”

却见云华抿了抿嘴，又晃起了脑袋：

“有是有...可那万寿山太远，采不及那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