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维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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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恐吓信

“信本来就是这样的?”我问南洋。

“当然了,我在楼下信箱里看到之后就拿出来塞进包里了,没有打开过。”他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和姓名,没有邮戳,没有邮票,信不是寄的。

“你有没有看到送信的人?”我问他。

“当然没有啦……哦!等等,有!有!不过我只看到一个背影,因为我有个包裹一直没到,早上我下楼的时候,刚好看到有个快递公司的人在往外面走,我就想叫住他问问。结果那个人很奇怪,我叫那么大声,他仍然继续往外走,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我后来看到信箱里有东西,也懒得追上去,就没再管他了。”

“男的女的?”

“男的吧,反正身材挺高大的,我只看了个背影,不像是女的。”

打扮成快递员的人,在南洋的信箱里塞了一封给我的信。首先他知道南洋家的地址,其次他知道我和南洋的关系。奇怪,既然有本事知道南洋的地址,自然应该也有本事知道我的地址啊,为什么不把信直接塞进我的信箱里呢?或者说,他打听不到我的地址?说不通啊,我和南洋住得那么近,只隔了一条街而已。还是说他让南洋把信给我有别的什么目的?

呵呵,多管闲事?要不是自己卷在里面,我还真不爱管这个闲事。

“走吧,请你吃饭!”我拿上外套,招呼南洋跟我出去。南洋还拿着那张只有一句话连标点都没有的A4纸看来看去。

“你别研究纸张了,走吧,吃饭去了。”说完我从他的手里抢过那张纸,按照原样塞进信封,揣进了口袋。我决定晚点儿把这张纸给汤勺,让他想办法帮我做指纹比对。

我锁上店门,忽然听见“喵”一声,南洋居然把那只黑猫给抱出来了。

“大哥,你抱它出来干吗?”我转身开锁,想让他把猫扔回去。

“它不下来啊,你看它这么可爱,你怎么舍得把它放在你那乱糟糟的店里?”

“别废话。”我边说边开锁。

“你就不怕它搞破坏吗?”

我立刻停了下来,重新把门锁好:“走吧。”我无奈地拍了拍南洋的肩膀。他说得对,这只贱兮兮的猫如果自己待在我的店里过夜的话,明天我的店可能就得倒闭了。

“哎,你这猫叫什么名字?”

“名字?没有名字,叫贱猫。”我说。

“哦,那喊它小贱吧,挺好。Hello,小贱,我是南洋。它是不是听不懂中文?”

我懒得理他,径自往前走。

雨已经彻底停了,路面还是很潮湿。这个季节佛罗伦萨下了雨的夜里有些雾,有点儿闷热。南洋一只手抱着猫,一只手拎着他的裤腿,三步一小跳地搭着我往前走,说不想弄脏他刚买的纯白色思琳战鞋。我真想捂着脸说我不认识这个考古学博士。

正好在我眼前出现了一家餐厅,奇贵无比的旋转木马餐厅。危险!我挪开视线继续往前,就在我即将把双腿都迈过餐厅进门的位置时,南洋拽了一把我的衣领,把我拽回了“危险地带”,刚被赐予名字的黑猫小贱很是配合地对着我“喵”了一声。南洋冲我眨眨眼:“去哪里啊?门在这儿呢。”

我叹了一大口气,只能跟在他和猫的后面进了门。安排座位的服务生看了一眼南洋手里的黑猫,一脸嫌弃地说:“宠物可以寄存在前台。”南洋立刻把小贱塞到前台:“小贱你在这里等我们给你带吃的。”说完他生怕我后悔似的,神速把我拽了进去。

服务员很快来倒了开胃起泡酒,并拿来了菜单。南洋不光沉醉于奢侈品消费,也十分沉醉于消费高价位的葡萄酒。我就知道他这顿敲竹杠绝对不止一顿饭这么简单。接下来他对服务生说来一支2009年的巴罗洛,我听到此发音的时候,同时也听见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我说:“你下手够狠的。”他眯着眼睛笑笑不说话。服务生开酒的时候,餐厅的门开了。这个餐厅本来也不大,里面桌子排得很紧。门一开,门外的风一条道可以直接吹到厨房里。我回头看了一眼。

开门进来的人居然是汤勺和塞拉,这么巧!

“汤勺……”我念了一句。正在准备给我们开酒的美女服务员立刻有了反应,很兴奋地用意大利语对我说:“你认识我们小老板?”

“啊?小老板?!”我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她说这个汤勺是这家全城有名的餐厅的小老板?

“是呀,小老板,我们都叫他汤勺(唐少)。他爸是我们这里的大厨,这家餐厅是他家祖辈上传下来的。”

“他爸?!”他不是说他爸1993年就去世了吗?

美女服务员连酒都不开了,放下醒酒器,大步走到汤勺身边,拍了拍他,指了指我们。汤勺朝我们这边张望,看到我之后立刻走了过来。

“你居然在这里!我找了你一晚上!你手机打不通。我刚刚才从你店那边过来。”他边说边顺便打量了一番坐在我对面的南洋,瞬间就把刚刚那个找我一晚上的沮丧表情收了起来,声调也往下降了半个调,“哦,你朋友啊。怎么称呼?”

“我叫南洋,南方的南,海洋的洋。你好。”南洋居然挪开凳子,站了起来,跟汤勺握了个手,“你中文讲得真不错。”南洋这人前人后的假模假样是他的特色之一了。

“谢谢。我母亲本来是中国人。”汤勺说。

本来……我真的不知道他说的这种算不算中文。

汤勺见我一脸疑惑,赶紧朝我使了个眼色,小声对我说:“晚些解释。”说完,他瞄到了我们桌上的那瓶昂贵的巴罗洛。

“很有品位啊,这个庄的已经是最后一瓶了,市面上现在很难找到2009年的了。”汤勺说完,亲自给我们开了酒,倒进了醒酒器,“这酒算我的吧。”

汤勺这人还真是大方,果然是有做小老板的架势。我心里暗喜,这一下省了不少钱呢。话说回来,如果我没有事先认识他,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个用熟练动作醒酒的人是个警察。

“我们回头聊,你们慢慢喝。”他把酒塞端端正正地摆在酒瓶旁边,对我们说。

塞拉坐在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旁,远远地朝我招了招手。我笑了笑赶紧把头缩回来,生怕多看她两眼产生幻觉。我在心里猜测,汤勺和塞拉应该是一对。

“你居然从来没有说过你认识这里的小老板!”南洋看起来一脸不爽,我估计他没少来这里消费,他是在怪我让他少拿了不少折扣。

可是天地良心,天知道还有这么凑巧的事。

南洋喝了两口酒,忽然若有所思地问我:“山川有消息吗?”我愣了一下,这是我最不愿意听他提起的两个字。

山川,那听起来真是一个隔了时空的名字。

山川是我妹妹。不是亲妹妹,我十岁的时候被意大利的一家孤儿院收养,那一批被收养的孩子中还有六岁的山川。后来出了孤儿院,我们还是一直生活在一起。我们相依为命,一起念书、打工,一起生活。我一直没有女朋友,只有她这个妹妹。直到六年前,她失踪了,之后就没有再出现。我在她失踪后的第三天就正式报警,但是至今也没有音信。

我喝了一口醒得半开的巴罗洛,那酒味醇厚却不浓烈,醒过之后变得十分平淡。就像过了多年之后的我,在听到山川的名字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已经忘记当初每天都怀有的期待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失踪,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我想,如果现在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可能连用什么姿态去迎接她都不知道。

“没有,没有消息。”算是回答他,也是回答自己。

幸好他并不常提及,因为我实在没有更多字数的答案能够给他。我想:现在我看似被卷入的混乱处境或许是上天给我的另一种帮助,好让我逃离多年来困住我的噩梦。也好像真的是这样,这阵子我反复循环的噩梦突然减少了,甚至是不见了,我会做别的噩梦,关于神秘的夏娃、苔丝和死去的菲利普,但它们都跟山川无关。

甜点上来的时候我已经喝晕了。我本来酒量也差,十四度的酒,几杯下去就晕了。

南洋以餐后消化酒的名义又要了一堆烈酒,硬生生地拉着我喝了两杯。等我站起来的时候,脚下已经感觉在踩棉花了,软乎乎的云层让我走三步就要软一下腿。

我最后的记忆是,塞拉朝我走过来,扶住了差点儿撞翻桌子的我。南洋似乎有很多话跟汤勺聊,汤勺貌似没有收我这顿饭钱。我特地抱着酒瓶子对他说谢谢,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首先环顾了一下四周。因为之前有过经验,喝多了醒过来一睁眼都在很奇怪的地方,比如说马路边上,被警察喊醒之类的。但是这一次看起来很安全,我睁开眼看到的是自己家天花板上的吊灯。

我一看时间,早上八点。头仍旧昏昏沉沉的,我捶着脑袋走进厨房,喝了一整瓶的水,才觉得清醒一点儿。厨房桌上居然有早餐,还有一张字条:

我没找到你的手机,出门给我打电话,今天有重要的事情。Chen Tang。

汤勺?难道昨天是他送我回来的?

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家门钥匙。打南洋电话,响了三声就被他按掉了。五分钟后,他给我发了个消息:上课中

我发现了两件事:第一,那只被南洋取名“小贱”的神秘黑猫不见了,但是我家靠近大门的地方摆了一塑料袋的猫罐头,还有一个吃完了的空罐子在外面,甚至还有大袋的猫粮;第二,我昨天顺手揣进口袋里面的那封“恐吓信”不见了。

我下楼的时候,在楼下的信箱里看到一个白色的信封,露了一半在外面。我走过去抽出来,上面又是只有我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Li Rufeng,20.09。打开信封,又是一张A4纸,上面依然只有一句话,和前一张一样,是电脑打印的意大利语:

如果想见你妹妹,请远离卡尔梅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