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暮色像浸了血水的纱布裹住城楼,我踩着断剑残骸登上石阶,金属摩擦声惊起几只秃鹫。
慕迟卸了银甲在城楼上支起药棚,给伤兵包扎,玄铁护腕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他束发的红绸被朔风卷起,与垂落的旌旗纠缠,倒像是要拽着这面绣着“秦“字的战旗飘向更远的荒原。
“莫姑娘,这娃儿腿上的腐肉...”老军医颤巍巍捧着药杵,我蹲下身去看蜷在草席上的男孩。
他右腿伤口已见白骨,却死死抱着个褪色的拨浪鼓。
“用柳枝水清洗后剜去腐肉。”我解下腰间酒囊递过去,那孩子突然抓住我袖口:“阿姊,我娘说打完仗就能回家,可我找不到她了...”
慕迟解战袍的手顿了顿。
我看见他喉结滚动两下,解下腰间玉佩塞进孩子掌心:“拿这个去西街当铺换三斗米,就说...”
他忽然自嘲一笑:“罢了,当铺早烧成焦土了。”
暮色里突然传来驼铃声。我循声望去,见十几个北狄商人牵着骆驼在城门徘徊。慕迟佩剑出鞘三寸,被我按住手腕:“王爷且慢。”
那商队首领忽然摘下毡帽,露出张中原面孔:“草民奉傅大当家之命,特来送二十车粮草。”
他递来的木匣里,海棠花瓣与密信叠在一处,信笺展开时我心头狂跳——竟是太子印鉴与北狄可汗往来的契书。
我知道这是南宫锦的功劳,她是爱过太子慕晨,尘封的爱意在欺骗中早已消散,剩下的是对塞北家族的守护与保家卫国的决心。
“殿下!城南挖出个地窖!”亲卫满身尘土地跑来。
我们举着火把钻进阴湿暗道,却在成堆的粮袋下翻出个鎏金木箱。
慕迟用剑尖挑开铜锁,满箱密函哗啦啦倾泻而出,最上头的信笺还沾着新鲜墨迹:“...待慕迟首级送至,即刻割让北境三州...”
我弯腰去捡散落的信纸,忽觉后颈一凉。
慕迟的剑锋擦着我耳畔掠过,钉入身后石壁三寸,将条赤练蛇斩作两段。
“莫姑娘看信倒是比看路仔细。”
他抽回长剑时,剑穗拂过我手背,倒比方才的毒蛇更让人心悸。我摸着发烫的耳垂逞强:“王爷这一剑若偏半分...”
“本王十岁猎虎,十四破阵,剑锋所指...”他忽然俯身逼近,战甲上未干的血气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从无偏差。”
地窖外突然传来欢呼,我们钻出暗道时,正撞见十几个妇人围在粮车前哭拜。
有个扎蓝头巾的大嫂捧着热粥要给慕迟磕头,被他单手托住肘弯:“本王不喝粥。“
那妇人怔愣间,却见他将陶碗塞给缩在墙角的老乞丐:“但老人家该喝。”
眼前的少年郎,比我现实年龄还小一岁,暮光洒在他身上如启明星一样,烨烨生辉,塞北的残阳此时燃起星星之火,暮色带来的暖意。
是夜我们在城隍庙清点密信。
慕迟就着残烛研读信笺,我抱着暖炉昏昏欲睡,朦胧间感觉大氅落在肩头,睁眼见他正将太子私通外敌的信件浸入蜡油。
“王爷这是要...”
“铁证需裹三层蜡,缝进羊皮水囊。“他指尖翻飞如蝶,”北地风沙大,寻常油纸经不住。“
烛火将他侧脸镀上金边,我看他睫毛在信纸上投下细密阴影,忽然想起系统说过,原剧情里他就是这般独自熬过无数长夜。
破晓时分我们策马巡视营地。
经过烧焦的胡杨林时,慕迟忽然勒马:“那日你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可还作数?”
我摘下面纱任风雪扑在脸上:“作数。但我更信'时来天地皆同力'。”他闻言大笑,扬鞭指向前方正在重建的城郭:“那本王便借姑娘吉言——”
话音未落,忽有羽箭破空而来,慕迟揽着我滚落马背,箭簇擦过他肩甲迸出火星。
三十步外的土丘后,三个北狄死士正张弓搭箭。
“躲好。”他将我推进石缝,反手抽出三支鸣镝箭。
我攥着袖中火药弹,看他如孤狼般跃上高坡,当最后个刺客咽喉中箭时,我点燃引线掷向天空,炸开的红光惊得战马长嘶。
慕迟抹去颊边血渍挑眉:“莫姑娘这袖里乾坤,倒是比本王的弓箭利落。”
七日后我们在流民中揪出太子暗桩。那细作被押走前突然癫狂大笑:“慕迟!你以为拿到密信就能赢?这天下早被蛀空了!”
【警告!江之景能量异常波动】
忽然,银发蓝眸的国师突然扭头瞪我,瞳孔映着残雪竟显出妖异的蓝:“异世孤魂也敢...”
慕迟的剑比话音更快,血雾喷溅时,我袖中的海棠香囊突然滚落在地。
我松了口气,又是江之景的傀儡符。
他弯腰拾起香囊,指尖抚过绣纹时顿了顿:“莫姑娘这海棠,倒让我想起...罢了。”
归程那日,北城百姓捧着新酿的屠苏酒相送,慕迟的玄色大氅被塞满干粮的孩童拽出褶皱,他索性解了衣袍盖在个发抖的乞儿身上。
我望着他单衣策马的背影,忽然明白史书里那些马踏山河的帝王,原也不过是血肉铸就。
“灵灵,我好像...找到比回家更重要的事了。”我在识海中轻抚系统光球,看它闪烁如星子。
塞北的风卷着初雪掠过耳际,前方慕迟的红发带在苍茫天地间烈烈如旗。
慕迟忽然甩来酒囊,陶罐相撞的脆响惊破暮色:“莫姑娘可会唱《破阵子》?”
他眼底跳动着我读不懂的火光,像冬夜将熄的篝火,又像初见那日画舫上不肯散去的春光。
马蹄踏碎薄冰时,我听见命运的纺车在暗处吱呀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