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弃天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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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回京城游历泰山巅 拜太庙归籍皇室身

话说皇曾孙刘病已在得到京城中来人接他回长安后,危机瞬时解除。附近乡民得知后,纷纷前来瞻仰皇曾孙的风采;就是官宦、豪富人家知道后,也都携重礼前来拜谒。都以为皇室宗亲,前途不可限量。此时来拜谒,也为日后皇曾孙显达时能先结个善缘。刘病已用了三天时间,又是接待访客,又是散粮于民。等一应事毕,也就到了启程回京的时候了。

在启程前一天,吃过晚饭,邴吉将刘病已单独带到房中。邴吉对刘病已说:“病已啊,明天就要启程去京城长安了。你今年已十二岁了,你的身家故事也该知晓了。我知道你自明事以来就对自己的身世不清不楚而很是好奇,我没给你说,你从其他地方也能略知一二。以前没给你说,那是因为你还年幼。现在我将你的身世全部告诉于你。”

邴吉接着告诉刘病已说:“你出身于皇室,是先帝孝武皇帝嫡曾孙。你的爷爷是先帝与皇后的嫡子,名据,当年被立为太子。奶奶就是这史家之女号史良娣。你父名进,大家都叫他史皇孙,你母姓王名翁须。”

“在你刚出生时,你爷爷被奸人构谄被迫起兵自卫,兵败后逃到湖县时被困自杀,你的两个叔父也一同被害,你家满门也因此被灭。你当时才两三个月,尚在襁褓之中,也被关入狱中,本当随父母一同赴死,后来侥幸活了下来,藏在狱中艰难求生。”

“后来,这些奸人的阴谋被你的曾祖父孝武皇帝查知。于是,你的曾祖父将这些奸人全部处死,并诛灭三族,也算是给你家报仇了。”

“你当时藏在狱中,因狱外还有很多人想要置你于死地,也就没有露面。到了后元二年春,你已五岁了,那些想害你的人知道你藏在狱中,却无法将你找出害死,便想出一条毒计,对你曾祖父说长安城的狱中有天子气,劝你的曾祖父将狱中之人全部处死以绝后患。为了保住狱中众人的性命,我只得将你的皇曾孙身份公开。那些想要害你的人一直以为你不敢公开,否则会犯欺君之罪。我这一公开,无疑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你还活着的消息也就迅速上报给了你的曾祖父孝武皇帝。先皇武帝得知你还活着,不仅赦免了狱中的全部囚犯,还为了你大赦天下。你得救了,狱中的所有囚犯也都得救了。但你还不能留在你的曾祖父身边,因为当时害你的人还在,而你的曾祖父又病重,时常昏迷。为了你的安全,在征得你曾祖的同意后,便将你送到鲁国的舅公家。你在来你的舅公家的途中,你的曾祖父就驾崩了,你也就流落到史家成了一个平民,直到现在。”

邴吉告诉了刘病已的身世,又将刘病已父母留给他的物证交给他。

刘病已看着父母的遗物,心中十分难过,抱着邴吉嚎啕大哭,说:

“谢谢您,邴伯伯!谢谢邴伯伯这么多年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邴吉轻轻抚摸着刘病已的背,让他哭了一会儿,才说: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现在虽然恢复了皇室宗亲的身份,但还是一个平民、白身。此去长安,一定要学得一身好本事,做出一番事业来,到时,以你皇室宗亲的身份,必能搏得王侯的爵衔来,以不负你的父母。”

刘病已听了,就要跪谢邴吉,但被邴吉拦住了,只得躬身对邴吉说:

“谢谢您邴伯伯。您的话病已记住了,病已一定不辜负您的教导,也不会辜负父母的期望的!”

随后,刘病已将父母的遗物,一件一件,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放好。然后才将眼中的热泪抹去,告别邴吉,回房休息去了。

到了启程这天,大家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刘病已将穿过多年的青布短衣换下,换上常松带来的、代表着皇室身份的紫色锦衣,拜别了外曾祖母和舅公、舅婆、表叔、表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史家大门,向着村口的官道行去。

贞君年老,在外曾孙拜别后,又抱了抱刘病已,说:

“孩子,外曾祖母老了,不能再护在你身旁了。愿你此去京城能有个好前程,不负你祖母枉死长安城中。”在泪眼朦胧中,目送刘病已从史家大门离开。

贞君怜惜刘病已,不愿病已离开自己,但贞君知道,病已在史家终非长久之计,自己也难护得他周全,就说这次旱灾,刘病已就差点饿死。而长安城的皇宫,才是病已他们刘氏宗亲的家,在那里,刘病已才能奔个大好前程。况且病已这孩子在史家受了儿媳苟氏的气,留下来心中也有了芥蒂。

苟氏见刘病已恢复了皇室宗亲的身份,成了皇曾孙,心中有愧。当刘病已拜别时,苟氏不安道:“我以前骂过你,你该不会记恨我吧?”

刘病已说:“舅婆,您是长辈,教训晚辈是应该的,晚辈又岂敢记恨于您呢!”

史恭嘱咐了刘病已两句,等他离开后,才说苟氏:“孩子刚来时,我就多次与你说,这孩子可怜,刚出生就满门遇害成了孤儿。他来投奔我们,我们就应看在已故妹子的份上,好好待他,你就不听,还常常给他使脸色,现在知道错了吧!”

说得苟氏一张老脸通红。

老母贞君不便出门,史恭须在家陪着,便让史高带着弟弟和儿子史丹等人去给刘病已送行。

师父青峰道人不惯官家礼仪的拘束,与刘病已说好在京中再会后,就独自一人飘然而去了。

邴吉抚养皇曾孙多年,也是为了皇曾孙,见他不幸流落民间才随他弃职归隐的。如今皇曾孙要回归皇室了,且皇曾孙又太过年少,还需有人看顾,邴吉便随刘病已回京,以待刘病已长大成人。

跟随邴吉多年的任良,也带着六个早年的兄弟,跟随邴吉入京。

张猛、王成、李果三人听说邴吉要随护皇曾孙入京,也辞去差事,来史家村与邴吉会合,一同入京。

常松见皇曾孙身边这么多人追随,心中也很是诧异:想不到这个皇曾孙小小年纪,就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拥护,此子日后不可限量。

本来还有点担心途中六个绣衣使,护卫力量稍有不足。见有这么多人随行,常松对途中的安全护卫也就放下心来。

刘病已在村口对送行的史氏兄弟拱手作别,说:“有劳诸位叔尊远送,病已感激不已,就此请回吧!”

史丹上前拉着刘病已的手说:“病已哥哥,你这一走,是不是以后小丹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刘病已想到自己此生似一浮萍飘忽不定,并无一处可以安住的家,此去京城皇宫,对于皇宫的主人昭帝,照辈份论,当是病已的叔公。但因皇权相争,这个叔公与自己的爷爷不和,这个中情由病已已从邴伯伯处知道一二,故此行病已也不知道怎么与这个皇帝叔公相处?不过想到有一向对自己维护有加的邴伯伯,这让刘病已安心不已。于是,刘病已笑着安慰史丹说:

“怎么会呢?小丹。以后有机会我还会过来看外曾祖母和你们的。你长大了也可以来长安找我啊。”

刘病已又向史高兄弟说:“三位叔尊,你们和舅公这些年来对病已的好,病已都记在心里了,等病已长大,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好报答你们的恩情。你们就请回吧。”

话毕,刘病已坐上马车,便要启程。这时,一瘦弱少年上前用手攀住马辕,跪下说:“恩人,我要做你的仆人,随你去长安,终身服侍你。”

这人是刘病已在年前救下的那爷孙。后来听那老爷爷说他们姓毕,小孩叫毕宽。

刘病已下车扶起毕宽,说:“你不用这样,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了,我只不过给了你们一把粮而已,不必记在心上。”

毕宽说:“不,你给我们爷孙的不是一把粮,而是两条命。本朝的淮阴侯尚且不忘一饭之恩,我等蝼蚁之辈又怎敢忘此救命之恩呢?我毕宽身无长物,只有以身相报,做你的仆人,终生伺候于你。”

邴吉在旁,见毕宽为人忠厚,虽然瘦了点,但双目有神,精气神很足,且骨骼宽大,长大后必是一个粗壮的汉子。邴吉想到刘病已已十一岁,确需一个年龄差不多的仆人伺候,就让刘病已收下毕宽。可刘病已还是顾虑道:

“那你爷爷同意吗?要是你跟我走了,你的爷爷怎么办?要知道去长安有千里之遥,要是你爷爷跟着去,他老人家能受得了这颠簸之苦吗?”

毕宽答道:“我爷爷同意啊!就是我爷爷让我来跟着公子你的。我爷爷说,他已跟你以前住的史家说好了,就留在史家给看看门,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就行了。”

刘病已见说,就点头答应了。

毕宽见刘病已答应了,急忙爬起来,跟在刘病已的马车后。

邴吉夫人两天前就已得知邴吉要随皇曾孙入京,今天一早带着三个儿子赶到史家村相送。

本来自古伤离别,但这次离别的有哀伤,更多的喜悦,因为大家知道,刘病已是为了走向更美好的未来才和大家离别的。

刘病已一行起程后就向着长安匆匆行去。大家都有着同一个目标--长安。接的人是想着早点回去交差;去的人也想早点到,好一探京城长安的繁华。

两天后,刘病已一行来到奉高县,这奉高县是武帝封禅泰山后,为奉祠泰山所设。邴吉建议大家放缓一下脚步,在奉高县稍事停留,去瞻仰一下泰山封禅的遗迹。

众人听了齐声叫好。

于是,众人当天就在奉高县留宿一晚,准备第二天去登泰山。

众人在客栈安顿好,邴吉叫来掌柜,问:“掌柜的,我等明日要游泰山,请问能否引荐一个熟知泰山典故的人,我们可雇他陪我等游览一下泰山。”

掌柜一听,稍思片刻,便向邴吉说:“要说熟知泰山当地典故的人,在本县唯有县学的首席教习孔次儒先生。这位孔先生可是史上有名的大儒孔夫子的十二代传人。这人博古通今,知识十分渊博。现在县学首席教习,家中也开馆授徒。”

邴吉听了,对掌柜说:“那有劳掌柜唤一识路的小二,带我去拜访一下这孔先生。”

掌柜当即叫来一小二,让他引客官邴吉去往孔先生宅邸。

还没走到,就听得前言一青砖小瓦的宅院里传来一片朗朗的颂读声。邴吉让小二回去后,便独自上前叩门,递上自己的名贴,奉上两千钱以为拜仪,请求拜见孔先生。

名贴递进去后没多久,里面走来一位头戴儒生巾、身着儒士袍的先生。邴吉知道这人就是孔次儒先生,正要上前施礼,孔先生已抢先一步躬身行礼说:

“邴大人光临寒舍,次儒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邴吉见孔次儒见面就叫出自己的官衔,口中谦让道:

“先生言重了!少卿远离宦途多年,不当得大人这个称呼。先生就叫我少卿好了。”

孔次儒说:“当年足下在长安活命千人、恩施万家,次儒早就听京中的门生弟子传颂过了,让次儒听了心生敬佩。足下能光临寒舍,让寒舍蓬筚生辉。既然足下不喜‘大人’这个称呼,那次儒就斗胆以少卿兄称呼足下。少卿兄此次莅临寒舍,必有所教。就请少卿兄入内一叙。”

随即将邴吉迎入堂屋,奉上香茶。

邴吉坐定后,拱手说:“次儒先生,此来是路过贵地时,因倾慕于贵宝山的盛名,我们公子就想游览一番。久闻先生学富五车,就想邀先生同游,以聆听先生的教诲,望先生不吝赐教。”

孔次儒听说是邴吉陪同公子游泰山,以邴吉的身份,就知这公子定非寻常之人,便答应道:“既是少卿兄和公子所差遣,次儒敢不辱命。”

于是,邴吉和孔次儒约定好明日游览泰山的相关事宜后,就辞别孔次儒,回到客栈,将拜见孔次儒的事说与众人。众人听说有博学多才的孔大先生陪同游览,心中很是高兴,便都早早的安歇,以便养足精神,在游览中从孔大儒那学习些知识。

第二天,众人与孔次儒会齐,便开始了游览泰山之旅。

在孔次儒的引领下,众人循着先皇武帝封禅泰山的足迹,从东南处登山,直达岱顶,然后再从山的北面下山。

泰山的东南处是梁父山,武帝三十年前曾在此行封祀礼。行封祀礼的封坛,高为九尺,是土垒的的土台。据说坛下埋有玉牒书。

按封禅礼仪,行过封祀礼,再上岱顶行登封礼。

观过封坛,便是登山岱顶。众人沿着山路,边走边观赏泰山的奇石美景。

刘病已年轻,加上跟随师父青峰道人习武数年,身轻体健、健步如飞,一会儿跑到前面探路,一会儿落在后面摘花弄草,跑累了就坐在巨石上休息。

小仆人毕宽跟着刘病已跑前跑后,累得是气喘吁吁。

邴吉本来和孔次儒边走边聊,见刘病已在山路上跑前跑后的,急忙提醒他要注意安全,让小仆人毕宽跟紧公子,保护公子安全。

众人走走停停,当登上岱顶时,已到傍晚时分。只见一片夕阳西下,西天上朵朵残云如峰似峦,道道金光穿云破雾直泄人间。极目远眺,在夕阳照耀下,层层峰峦的尽头,似有一条金色的飘带在闪闪发光。

这番景色着实美不胜收。

有美景的映衬,众人在岱顶听孔次儒先生讲述武帝于三十年前,在此行登封礼的盛况。随着孔先生的讲解,众人看了武帝泰山封禅的立石。刘病已听说是曾祖父封禅的立石,就上前去仔细瞧了瞧,石上没有刻字,又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心中还是充满了对曾祖父的敬仰之情。见旁边还有很多立石,石上有刻字。孔先生告诉大家说,这是前朝始皇帝泰山封禅的立石,石上的刻辞是: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只颂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成圣志。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众人听了刻辞,感受到了一百三十九年前秦始皇一并天下后,那志得意满的重重霸气。

邴吉望着武帝封禅的立石,心中默祝:先皇武帝,您凭文治武功,登封泰山。愿您在天有灵,保佑您的曾孙,此去能平平安安,一切顺遂。

当晚,众人在山上露宿。

刘病已爬了一天的山,早就困得不行了头一沾枕,很快就进了梦乡。

睡不多时,刘病已心中记着自己还没看到记载曾祖父丰功伟绩的石碑,于是起身又到立石处去看。很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一块立石上的刻辞闪着金光。刘病已上前一看,是前朝始皇帝泰山封禅的立石。刘病已记得那上面的字迹是有些斑驳的。而曾祖父的立石上还是什么字也没有。正在疑惑间,很想向孔次儒先生问询时,只见前面碑林处转过两个人来,穿着很奇特:头上都戴着冲天冕旒,身上穿着龙袍,脚蹬舄履。只是一个衣服呈黑色,一个呈赤色。刘病已很奇怪,这两人的穿着很像传说中的皇帝打扮,怎么会跑到这山上来呢?更奇怪的是周边黑漆漆的,但山、石、碑林这些又看得很清楚。只听黑衣人对赤衣人说:

“这就是你的后人吧!就是你说的天弃天选之人?”

赤衣人拍手笑道:“不错不错!”

然后对着刘病已笑着招手道:“后生,你来。你是见这块石碑没刻字,觉得很奇怪吧?”

刘病已很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呢?于是随着他的招呼走上前去。只见这个赤衣老者用宽大的袍袖一挥,原本什么字也没有的立石瞬时金光闪闪,那是立石上的刻字在闪着金光,这些刻字是:

维大汉元封之年,朕刘彻承祖宗之洪业,幸四海之清平。今登泰山之巅,告于皇天厚土。

朕受命于天,抚有万邦。承文景之盛德,振大汉之雄风。内修政令,使百姓得安;外攘夷狄,令边疆无患。

今临泰山,望山川之壮丽,感天地之浩渺。敬献祭礼,祈上苍佑我大汉,风调雨顺,岁岁丰登。愿国祚绵长,千秋万岁,永享太平。山川诸神,灵鉴朕心。

赤衣人问:“后生,你可看清这些?”

刘病已点头说:“看清了。”

“那你可记住了。”赤衣人又问。

刘病已说:“记得一二。”

赤衣人说:“那你可要守好这大汉江山,做到内修政令,外攘夷狄,封疆之内,谷粟满仓,黔首咸乐。”

刘病已不知赤衣人说的是何意,正想去问时,只见黑衣人拉着赤人,说:

“这小后生看来不懂,等他慢慢去想吧。我们走起。”

说着,两人就携手向碑后走去很快就不见了。

刘病已想问个明白,就起身追去,跑到石后时,只见碑后霞光万道,晃得眼睛发胀,那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正在焦急时,不觉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这时只觉得有人拉着自己的手在摇,还说:

“公子,该起来了,天都大亮了。”

这时,刘病已才睁眼一看,天已大亮,太阳都已升得老高,照得自己的眼睛发胀,摇着自己手臂说话的是毕宽。

原来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梦。

那晃得眼睛发胀的万道霞光是清晨初升的太阳。

再看武帝泰山封禅的立石,还是光洁的没有一个字;始皇帝的立石刻辞还是那般的斑驳。

刘病已摇了摇头,将自己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起来后洗漱、早餐,然后随着众人从岱顶的北面下山,到泰山东北麓的肃然山。这是封禅泰山的最后一道礼仪:祭后土。

至此,泰山封禅礼仪完成。

游过肃然山,众人的泰山游览之旅亦已结束。

辞别孔次儒先生后,刘病已和邴吉一行再踏上西行长安的路,继续前行。

行不数日,前面出现了一座巍峨、壮丽的城池。邴吉对刘病已说:

“病已,你知道这座城吗?那是中都洛阳。”

当年刘病已投奔外祖史家时,曾路过洛阳,时逢武帝殡天,众人无心游览,便从此匆匆而过。且刘病已当时年幼,又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事肯定不记得了。

邴吉知道刘病已不晓,便向刘病已介绍道:“洛阳,简称“洛”,又有斟鄩、西亳、洛邑、雒阳、洛京、京洛等数个别称,自古为“天下之中”。曾经帝喾都亳邑,夏太康迁都斟鄩,商汤定都西亳;当年武王伐纣,八百诸侯会孟津于此;周公辅政,迁九鼎于洛邑。曾经我朝的高祖,在开国之初也准备定都于此。后为娄敬所建言才改国都为长安。也因此有了“崤函帝宅,河洛王国”之美誉。在交通上,早在西周时就建立了以洛阳为中心,驰道驿路,其直如矢,无远不达的大公路网。”

刘病已听得心痒,说:“邴伯伯,我们上次匆匆而过,这次可得好好游览一番。”

众人也齐声叫好。

大家稍加整顿,即穿过城门,进入城中。

入城后,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处处可见的亭台楼榭,旁有小桥流水环绕,其间多有才子仕女漫步,股股香雾迷漫开来,浸人心脾。真个是“暖风矄得游人醉,错把中都作长安”。

众人顺着街道,边走边赏美景。走不多时,前面传来阵阵吆喝声:

“大家快来尝啊,好吃的洛阳不翻,滋味醇正,清香爽口唉!”

刘病已顺着声音寻去,只见路边一小贩将块块又薄又小的饼子放在烧热的鏊子上,但并未翻动一下,奇道:“你这饼子不翻一下,背面能熟吗?”

小贩回答说:“小哥,你这就不懂了,这是洛阳不翻的特色,背面也会熟的,你尝一下,不熟不好吃不要钱。”

说着热情地递了一个饼子给刘病已尝。

刘病已接过一尝,还真是的,这个饼子双面均熟,味道也如小贩所言:吃起来滋味醇正,清香爽口。

刘病已尝过,觉得满意,便让小贩将熟的饼子都打包好,叫毕宽拿着给大家分享。

众人继续往前走,刘病已看见酥饼店中的饼好吃,又买了些双麻酥、芝麻酥、果仁酥、花生酥、金麻枣等酥饼。

邴吉看了心中暗笑:到底脱不了孩童心性,车上都快装不下了。

当众人从西门出城时,也算是满载而归了。当然,主要是刘病已买的各种小吃,邴吉等人觉得洛阳的一种叫杜康的酒喝起来甘爽清冽,回味无穷,也买了十几坛带着,这让马车都快塞满了,勉强挤了一点空给刘病已坐。就这样,刘病已一行一路带着浓郁的酒香和淡淡的酥饼香走进了长安。

入城后,常松直接将刘病已带入宫中。

未入城前,常松已派人提前入城禀告了张贺。

当张贺看见常松带着刘病已走入自己的公事房时,眼前不由得一亮:只见十一二岁的刘病已长身玉立,虽是风尘仆仆略显疲惫,但那俊郎的脸庞上,一双黑溜溜眼睛泛着灵光,依稀可见卫太子的模样。

张贺强压激动的心情,对刘病已说:“你刚回来,行路疲惫,今天先休息,明天我让人带你去宗正府为你上属籍、祭太庙。”

让人带刘病已去早已安置好的房间休息。

随后,张贺与邴吉见礼。张贺说:

“少卿兄义薄云天,救皇曾孙于危难,让在下敬佩不已。如今皇曾孙已由掖廷养视,少卿兄的大义已了,此后皇曾孙的抚养当由在下代劳。你此番回京,可有去处?”

邴吉本来是想投丞相田千秋的,但路上已听人说田千秋自昭帝继位后,自己虽是辅政大臣,却如金日磾一般,所有政事概由霍光作主,在朝中位同虚设。因此,听得张贺如此相问,便拱手答道:

“张大人谬赞,邴吉愧不敢当!此番护送皇曾孙入京,在下尚无可去之处,欲待安顿妥皇曾孙后再行打算。”

张贺见邴吉说还没去处,就说:“既然少卿兄尚无可去之处,在下倒是有个建议,不知少卿可愿一闻?”

邴吉听说,起身拱手施礼道:“张大人高见,邴吉定当洗耳恭听!”

张贺说:“在下于皇曾孙和少卿兄入京前,就已知少卿兄曾任郡邸狱廷尉监,也是官身在身之人。打听得胞弟的属下尚缺一车骑将军军市令,不知少卿兄可愿屈就?”

邴吉听后,忙躬身谢道:“既是张大人和车骑将军大人抬爱,邴吉敢不如命!邴吉就此谢过张大人和车骑将军!”

张贺见邴吉答应,就说:“既然少卿兄愿俯身屈就,等你在京中安顿好后,去车骑将军府应个卯就成了,这事我与胞弟已说妥。”

邴吉听了,再次躬身相谢。随即让人抬了一坛酒来,对张贺说:

“张大人,这是邴吉在路过中都洛京时,觉得此酒不错,就买了些,如今献于张大人品尝,请张大人勿嫌。”

张贺得知是洛阳的杜康酒后,赞道:“久闻杜康酒好,一时无缘得尝,在下谢过少卿兄了!”

邴吉忙说:“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张大人勿嫌就好!”

随后告辞出来。

邴吉出来先找了个客栈暂时安置下来,随后找了个牙行的经纪帮着找房子看是租还是买。这时长安的房子比之上次涨价不少,主要是昭帝登基后,辅政大臣霍光实行休养生息之策,大汉国力渐长,京城长安的人口也日益稠密,带动房价上涨。好在有一京官外放到郡国任太守,京中的房子不想卖,怕数年后要是再奉调回京时,房子不好买,因此委托牙行将房子租出去,得知邴吉要在长安为官,便将租金优惠打八折。邴吉见房子位置好,与皇宫隔了一条街,方便照应刘病已,且距车骑将军府也不远,转过街角就到,自己上班也方便。房子也不错,有两进六七间房,自己与随从相住足够了,就是将家人接来京中也住得下。于是当即下聘租下房子,稍事打扫,第二天就从客栈搬了进去。第三天就到车骑将军府报到,充任车骑将军军市令。

刘病已被安置在一小院内,与宫中的暴室啬夫许广汉同住一院。

许广汉是昌邑人,少年时曾为昌邑王郎,在跟随昌邑王刘贺入京朝见武帝时,因误取他人的马鞍被定为盗窃,当死。有诏令死刑犯可以下蚕室,遂接受宫刑做了宦者丞。始元七年(公元前80年),上官桀谋反,许广汉参与搜索,因搜捕不力犯罪判刑,送到掖庭听差,后来做了暴室啬夫。

许广汉为人粗犷豪爽,他早就接到消息,说有一个来自民间的皇曾孙要来与他同住一院。因此,这天他早早的就下了班,在院中等着皇曾孙的到来。当刘病已来到小院时,许广汉按规矩上前叩见,称:

“内使许广汉叩见皇曾孙!”

许广汉曾是官员,因过受阉入宫听差,自然与一般的太监不同。

刘病已见此,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搀起,说:

“许叔不必如此,病已不过是来自民间的小子,怎可当得如此大礼。”

许广汉说:“您是皇室宗亲,宫中当差之人见了,自然是要叩见的,这是礼制。”

刘病已说:“那有人时才按礼制来,入了院中只有我们两人时,就不必拘泥于此礼了。再说以后你我同住一院多时,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许叔海涵。”

许广汉见刘病已虽贵为皇曾孙,但丝毫没有一点皇室宗亲的架子,且长得俊郎,说话中听,心中对这个皇曾孙十分喜爱,便热情的上前帮助搬运行李、安置住处。又带刘病已去膳房帮着登记、领餐。忙好这一切后,见刘病已旅途劳累,便告辞回了自己的卧室,让刘病已早点休息。

毕宽本来是想跟随在刘病已身旁的,但宫中管事说男子不得留宿宫中,只有阉人才可以,平时也不能随意出入。吓得毕宽急忙用手捂住下身,可怜巴巴的对刘病已说:

“公子,这可怎么办?我还没有娶妻成家,还不能做阉人,我们毕家就靠我传宗接代呢。可不做阉人,我又不能跟随在公子身旁服侍公子。”

邴吉说:“宫中自有规矩,你不做阉人肯定就不能留在宫中了。你还是先跟着我吧,等公子出宫后你再去公子身旁服侍。”

毕宽没办法,只能将刘病已送到住处后就随邴吉出宫了。从此以后,毕宽就住在邴吉家,每当刘病已出宫后,才跟在刘病已的身边服侍。

刘病已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一早,正要起床时,许广汉就在门外说:

“皇曾孙醒了吗?刚才宫中管事派了个老内侍来服侍你。我让他进来服侍你起床,好吗?”

刘病已答道:“许叔我自己能行的,不用内侍,你让他回去吧。”

许广汉说:“这可不行,这是宫中的规矩,也是张大人安排的。再说了,宫中的有些规矩还要他来给你细说呢。”

刘病已听了,只得同意说:“好吧,那你让他进来吧。”

老内侍进门后,见刘病已已起床穿戴好衣服,便上前叩头说:

“老奴叶子锟叩见小主子,皇曾孙早安!”

刘病已见叶子锟须发都白了,急忙搀起,说:“老人家勿客气,以后你跟着我,像起床穿衣这些事,我自己能做,就不用你老人家来服侍了。”

叶子锟见旁边没有其他人,激动地说:

“小主,你是前太子之后吧!老奴曾经奉皇后之命,服伺过你的祖父和父亲,如今听说小主你入宫了,老奴就主动请求来服伺于小主你,得蒙张大人成全,终于如愿了。今日见到小主,老奴好像又见到了幼年时的卫太子和史皇孙。苍天有眼,卫太子和史皇孙有后了。”

说着,又跪下对空叩头,以示谢天之意。

刘病已扶起老内侍,说:“原来你是祖父和父亲身边的老人。病已怎敢劳动于你呢?”

叶子锟激动地说:“小主啊,当年卫太子与史皇孙出事时,老奴临时被抓差到建章宫,侥幸逃过一劫,也就未能追随卫太子和史皇孙于地下。此后虽得活命,但因是东宫故人,便被遣到掖廷干些粗活。有时老奴时常自责,为何不追随太子和皇孙于地下呢?现在才知是苍天有意留才能奴一命好服伺于小主你啊!小主,你就让老奴好好服伺吧,以后到了地下,老奴才有脸去见太子和皇孙。”

刘病已见叶子锟说得恳切,说:“好吧,老人家跟着我,还是那句话,病已能做的事就不须再劳烦老人家了。”

叶子锟答道:“好的小主,老奴遵命。”

叶子锟见刘病已已穿戴好衣冠,就去打来热水,为刘病已洗漱,随后又去膳房为刘病已打来早膳。等刘病已吃喝好后,叶子锟再带着刘病已去宗正府,为刘病已上皇族的名籍。

宗正府位于太庙旁,宗正为刘德。

刘病已进入宗正府后,见到刘德,即行参拜大礼,跪下叩头说:

“晚辈刘病已叩见宗正大人。”

要说刘德的辈份,可比刘病已高了三个。刘德是楚元王刘交的第四代孙,而刘病已是楚元王兄、高祖刘邦的第七代孙。

刘德字路叔,时年近四十,其性格宽厚,早年就对黄老学说深有研究。见刘病已叩头,立即下座搀扶,并仔细看了看:只见这孩子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容清秀,目光深邃而灵动有神。小小年纪,就知有所收敛。

刘德见了,就知此子日后必非凡品。于是语气温和地说:

“你就是刘病已。张大人已向我说了你的事,先帝的遗诏已供奉于此。我们就此开始行入籍的礼制吧。”

刘病已将父母留下证明其身份的遗物呈给刘德查验。

刘德查实无误后,将皇室名籍请出,恭恭敬敬的在高祖名下第六世孙刘进处,准备添上刘病已的名字。刘德问刘病已的名和字。

刘病已答道:“我自小跟着邴伯伯,就叫刘病已。邴伯伯虽然教了我读书识字,却还未给我取字呢。宗正大人,您是我的长辈,学识又很渊博,病已斗胆请长辈赐字。”

刘德知道刘病已和邴吉的关系,见刘病已相请赐字,就沉吟了一会儿,说:“你的病已两字为名不妥!公卿世家都不以两字命名,何况皇室呢?应当以单字为名、两字为字。你既问名于我,是为‘询’意,我看就取名为询如何?字又取何字才好呢?有了。听闻这个邴吉字少卿,你又与邴吉关系非同寻常,依我看就取次卿为字。少卿、次卿,即你与邴吉有次第之意,你看可好?”

刘病已听了,高兴道:“好,‘刘询’这个名好,这个‘次卿’的字更好!”

又叩头说:“病已谢长辈赐以名、字!”

于是,刘德在皇室名籍上恭恭敬敬地在刘进名下写上:“生嫡子询,字次卿,生于征和三年春。”

写上后,又恭恭敬敬的将名籍薄请归原位,再引领刘病已入太庙,为列祖列宗上香、叩头、祷告说:

“列祖列宗在上,晚辈刘询,乃太公第八世孙、高祖第七世孙,在此给你们叩头了!列祖列宗保佑我刘氏子孙世代永昌!”

当看到曾祖父孝武皇帝的画像时,刘病已一怔,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一般。就在这一怔之间,刘病已想起来了,是在梦里,在回京途中的泰山之巅的那晚的梦中,刘病已见到了曾祖父孝武皇帝。梦中的曾祖父也是穿着这身赤色的龙袍,可那穿着黑色龙袍的又是哪个呢?可这太庙中的画像都是穿的赤色龙袍,没有穿黑色的啊!

对于这些,刘病已就不及细想了,而是随着宗正刘德的引导,对着这些灵位行三跪九叩大礼。

行完礼后,入籍即告完成。

得知刘德是太公第五世孙,与曾祖父孝武皇帝同辈。刘病已又给刘德再次行礼,叩头称:

“病已叩见曾叔公!”

刘德笑呵呵的将刘病已扶起来,将代表皇室身份的玉佩拿给刘病已,说:

“你现在已名刘询,字次卿,别名刘病已就别用了。你既已正式归籍皇室,明日起就当入学太学,学习《诗》《书》《五经》,懂得治国之策,才能为我刘氏江山社稷出力。今天你就先回去吧,准备好,明日一早去太学院报到就学。”

刘病已高兴的收好玉佩,辞别曾叔公刘德后,回到了居住的小院。正是:

宝剑锋从磨砺起,梅花香自苦寒来。

刘病已要想做出一番事业,已经历了一番艰苦磨砺,还须在学识上有所长进,才能在今后的人生历程中闯荡出一片属于他的天地。太学院作为专门教授王公贵族子弟和各地杰出人才的最高学府,教授的先生都是名重一时的当代名儒,刘病已在民间时就曾听邴吉说过。当时,刘病已还是布衣之身,只能空生羡慕。如今恢复了皇室子弟的身份,也就有了进入太学院学习的资格和机会,让刘病已有了问剑颠峰的豪情,心情着实激动不已。

欲知刘病已能否在太学完成破茧,请看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