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当面锣对面鼓（下）
随着吴氏酒楼道贺的人增多，老掌柜又洒出一把铜钱：“让吹鼓手们好好吹，都给我卖卖力气，大人们高兴了，有你们的好处。”
吹鼓手们得了铜钱，一个个腮帮子鼓得老高，玩了命的吹奏。
喧嚣的鼓乐声，搅得整个王府井大街都热闹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涌过来看这地方的热闹，吴氏酒楼门前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连附近的树上都有人爬上去瞧热闹。
吴淳夫更是兴奋的到处敬酒，人逢喜事精神爽。这酒一杯接着一杯，不管怎么喝都不醉。
里子面子，今天算是都赚足了。
吴淳夫打定主意，这里忙活完了一定要去魏公公那里好好表一表忠心。若是能借着这机会得了魏公公赏识，直接拿下兵部尚书来……
昨日刚刚给醉仙楼的小翠赎了身！
算命的说自己今年行大运，果然女子、银子、位子一样一样的奔着来。
嗯，回头得给那算命的赏钱。
心里正美着，忽然间看到管事的急匆匆的跑过来。
“干什么急吼吼的，撞着哪位大人，小心老夫命人打断你的腿。”吴淳夫恶狠狠的训斥年青的管事。
“大人……九千岁……九千岁的车驾已经到了街口，正朝着咱们这边儿来呢。”
“你不早说！”吴淳夫一把将年青的管事推了一个跟头，急吼吼的跑下了楼步行去迎接。
九千岁的排场果然了得，车驾如黑云压城般碾过王府井青石板路。八匹乌骓马身披金丝鞍鞯，蹄声如雷震荡街巷。
魏公公身着蟒纹锦袍端坐鎏金辇轿，两侧铁甲侍卫手持长戟森然列队，寒光所及之处人群屏息垂首。
沿街商铺纷纷垂下竹帘，小贩缩进暗巷，唯有铜锣开道的尖锐声响撕破凝固的寂静。
辇轿四角悬挂的鎏金铃铛随着颠簸叮当作响，与远处城楼鼓点形成诡异共鸣，九千岁的威势仿佛将整条街道化作盘踞的巨蟒。
吴淳夫乖宝宝一样的站在街边，顺天府差役急匆匆的驱赶着看热闹的百姓。
一时间大人叫孩子哭，混乱成一团。
车驾在吴氏酒楼门前停住，吴淳夫亲自搬过下车几放在马车下面，方便魏忠贤下车。
魏忠贤看到吴淳夫微微一笑：“你早来了，都到了吧。”
放眼望去，果然自己的那些义子义孙们呼呼啦啦站了一大片。
挤在前面的几个，都是朝廷一二品大员。就连内阁首辅黄立极被人搀扶着，站在尘埃里等候他这位九千岁。
一时间，魏忠贤意气风发。
几年的经营班底，到底在朝廷里还是有话语权的。
“都到了，谢义父赏识。儿，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吴淳夫语带哽咽，两滴老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这年头儿，没点儿演技敢在朝堂上混？
“呵呵！好，好……！”魏忠贤高兴的走下马车，接受孩儿们的顶礼膜拜。
正往里面走，忽然见门楣上挂着的大匾。
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吴氏酒楼！
魏忠贤眉头一皱，皇上开的买卖，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叫吴氏酒楼。
回头看向另外一边，还有一个匾额挂着红绸布没有摘下来。
这是……
“这酒楼你开的？”魏忠贤好算是想起来，吴淳夫前些天来自己家里，说是要开酒楼。自己若是有空，给干儿子捧个人场。
吴淳夫看着勃然变色的魏忠贤懦懦的说道：“呃……正是孩儿开的酒楼。”
“哼！你坏了咱家的大事。”魏忠贤转身，急匆匆的走向对面那还没摘红绸的酒楼。
护卫们赶忙驱赶闲杂人等，为九千岁开出一条路来。
来到东来顺涮羊肉门口，魏忠贤看到了躬身站在门前的张彝宪。
不用看，提鼻子一闻就知道这是个太监。
“咱家拜见厂公！”见魏忠贤到了，张彝宪赶忙拜见。
听到这人称自己为厂公，魏忠贤更加确定这是个太监。
回头看看吴淳夫，又看看眼前这个太监。
明白了！
搞了个大乌龙！
该死的吴淳夫今天也开业，偏偏他开的酒楼就开在皇上家的酒楼对过。
吴淳夫啊吴淳夫，你这是在作死啊。
“你……”
“张彝宪，刚被万岁提拔到营缮司协理。”
“呵呵，好！好！好！年轻有为，咱家来晚了，张公公恕罪！恕罪！”魏忠贤笑吟吟的对着张彝宪拱了拱手。
“九千岁说这话，晚辈怎么敢当。不晚！不晚！时辰刚刚好，皇上还说要您亲自来挑绸子。”说完对着身后一招手，张彝顺拿来了打矸。
“呵呵！好，好。”魏忠贤笑着拿起打矸，挑掉了挂在牌匾上的大红绸布，露出下面东来顺三个大字来。
“请！”张彝宪请着魏忠贤进门，正碰到吴淳夫家的老管事带着伙计打劫椅子出来。
这几个伙计抱着扛着端着，一人拿了两把椅子，一边走一边还在嘲笑东来顺的伙计。
老管事正和魏忠贤走了个对脸！
“怎么回事？”魏忠贤愣了一下，没明白这是咋回事儿。
“回厂公的话，他们说他家在对面开的吴氏酒楼今天高朋满座椅子不够。便来这边挪借一些，也不顾我们的阻拦，硬是要把椅子拿走。”张彝宪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刚刚还嚣张跋扈的老管事。
老管事不认得魏忠贤，但认得魏忠贤的那身衣服……
京城里面能穿这身衣服的……，也就只有那个人，再看看自家主子鹌鹑一样缩在后面，哪里还不知道这人是谁。
“咣当！”双腿瞬间软下来，手里拿着的椅子掉在地上。
“敢来这里撒野，抓起来！”魏忠贤一声令下，虎狼一样的护卫一齐涌过来，捉小鸡一样把这几个倒霉的伙计抓起来。
手下那些义子义孙们都是人精，这会儿都看出来是搞了乌龙。
一个个赶忙催自家的管事赶忙回家去拉贺礼，个别不要脸的直接去吴氏酒楼拿回自家贺礼送过来，反正就是对门。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那些管事们知道，回家准备礼物再回来肯定会被主家责罚。
干脆一拥而上，将吴氏酒楼摆在门口炫耀的礼物拿了干净，全都搬到东来顺门口。
吴淳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刚刚好似在云端的感觉荡然无存。
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发冷，有如身在阴曹地府。
当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