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乡野神争
“妙！”
河伯双眼泛起青光，爪尖蘸着龟血在一片龟甲上疾书。
血字渗入龟甲时，谢家祠堂牌位突然泛起黑雾，正在诵经的谢老太爷浑身一颤，笔下奏折无端多了行朱批：’着清流乡严查各村淫祀。’
蚌精收好逆鳞正要告退，忽被河伯叫住：“且慢。”
他吐出三枚浑浊鬼丹，“去苔衣渡催生几只艳鬼，本座要那土地治下鸡犬不宁！”
“遵法旨。”
蚌精屈膝时，裙摆淌出股黑水，踩着怨魂铺就的路离去了。
……
苍溪县，谢府祠堂的铜鹤香炉青烟袅袅，谢老太爷枯手颤抖着展开经文。
穿过三道月门，绕过栽着百年罗汉松的庭院，停在东厢房前时，日头已西斜三刻。
“允儿——”
雕花门吱呀推开，谢家幼子谢明允正伏案誊抄礼部文书。
他不过三十有五，却已领了太常寺少卿的虚衔，终日做些祭祀典仪的抄录活计。
案头那方“明允“私印，正是其高祖当年落水书生的第四代血脉凭据。
“父亲这是......”
谢明允搁下笔，见经文朱批“淫祀“二字时，官袍下摆忽地扫落茶盏。
碎瓷声里，谢老太爷已将经文按在案上。
纸背透出的朱砂痕，隐约显着河伯龟甲纹路。
“你看看这个，谢家祠堂河伯牌位突现黑雾，这供奉的经文上莫名多了行朱批，着清流乡严查各村淫祀。我实在放心不下，此事恐怕不简单，莫不是那河伯要说些什么……”
谢明允眉头紧蹙，望着那朱砂批注的经文，心中发苦，这神道之事向来错综复杂，如今又牵扯上河伯，着实棘手。
他自幼听闻河伯与谢家的渊源，可如今时移世易，河伯即便有求，以他这毫无实权的太常寺少卿之位，又能如何？
沉吟片刻，他抬眸看向谢老太爷，斟酌着词句道：“父亲，此事太过蹊跷。虽说河伯与祖上有旧恩，但如今官场不比往昔。这神道之事，皆由钦天监掌管，其中门道暗藏，牵连甚广。”
“就拿乡下那些庙宇来说，不少神明背后都有朝中官员的影子，皆是官员先祖受家族香火供奉，庇佑门庭。稍有不慎，便会得罪一众权贵。”
谢老太爷坐在椅上，神色凝重，手中拐杖下意识地轻敲地面，“可这河伯显此异象，若置之不理，恐违祖训，日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父亲，并非孩儿不愿理会，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
谢明允耐心解释，“孩儿在这太常寺，不过是个挂名少卿，平日里处理些祭祀典仪的文案，在朝中并无多少话语权。贸然递折子严查淫祀，万一触怒了某些人，不仅帮不了河伯，还会给谢家招来灾祸。”
谢老太爷长叹一声，“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恩义在心头，怎能轻易放下。”
谢明允思忖一番，接着说道：“孩儿明日先去礼部，找几位相熟的同僚探探口风，看看这严查淫祀之事，朝廷是否已有定数。若只是寻常政令，那便罢了；若真与河伯有关，咱们再寻对策，尽量在不牵扯过多的情况下，了结此事。”
说罢，他又看向案头那堆礼部文书，苦笑道：“这官场如棋局，一步错便满盘皆输。咱们谢家虽非大富大贵，却也安稳度日，实在经不起这无端风浪。”
“好吧，就依你所说。”
谢老太爷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谢明允的提议。
他招来府中的老管家，口述了一封回信，大意是告知河伯，谢家已知此事，定会尽力周旋，只是需容些时日。
老管家挥笔落墨，将信仔细封好，又挑了个伶俐的小厮，吩咐他务必将信送至黑水河河伯庙中，这才作罢。
第二日，谢明允早早来到礼部衙门。
趁着同僚们闲暇之时，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清流乡严查淫祀一事。
话一出口，便有几个同僚面露惊惶之色，其中一位平日里与他交情稍厚的刘主事，更是直接将他拉到一旁，低声斥道：“怀玉，你莫不是昏了头？这等事岂是你能随意提及的！你这不是公然得罪权贵吗？平日里见你办事妥帖，今日怎如此糊涂！”
谢明允苦笑着叹了口气，见周围无人，便将河伯与谢家的渊源，以及家中出现的种种异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主事。
刘主事听完，先是一愣，随后摇头笑道：“怀玉啊怀玉，你好歹也是个五品官员，竟在这上头犯难。你在乡野的钦天监分署，当真一个相识的人都没有？”
谢明允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瞒兄长，我自来独来独往，在那清流乡还真没什么人脉。”
刘主事沉思片刻，迅速环顾四周，见无人留意，便凑近谢明允，压低声音说道：“依我看，那河伯迟迟未能晋升，估计是和地方神祇为香火起了争执。你只需找个由头，就说与其竞争之神规制不符朝廷典仪。这庙的规制大小、装饰物件，朝廷都有明文规定，乡下人办事总有纰漏之处，你搜罗些证据，呈递给钦天监。”
“如此一来，既不算直接插手神道纷争，钦天监看在你按规矩办事的份上，也会卖你个面子。你再暗中斡旋，让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儿也就好解决了！”
谢明允当即向刘主事作揖，“兄台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解我心头大惑，允某铭记于心！”
言罢，心急如焚地赶回谢府。
一进家门，他也顾不上掸去身上的风尘，迅速招来家中最为机敏的几个家丁，神情严肃，吩咐道：“你们即刻去黑水河附近仔细打听，但凡和神道晋升、庙宇规制有关的消息，事无巨细，都速速报来！”
家丁们领命后，如四散的飞鸟，迅速消失在街巷之中。
几日后，外出打探的家丁们先后返回，一时间，书房内人声嘈杂，众人七嘴八舌地汇报着各自探听到的消息。
谢明允坐在主位上，眉头时而紧皱、舒展，梳理着这些繁杂的信息。
渐渐地，一条关键线索浮出水面，在清流乡，最近有两位神祇晋升。
一位是五通神，凭借众多信徒的虔诚供奉，一举升为六品，不过此神的势力范围和黑水河毫无交集。
另一位则是青槐村土地，虽无晋升消息，但其庙宇却在扩建，香火异常鼎盛。
“看来，这青槐村土地，极有可能就是河伯的眼中钉了。”谢明允低声自语，心中已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