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谁给你的脸?
“聂姑娘来了?”
太监尖细的声音穿过檐廊。
不等太监通禀,聂青织手提木食盒,便进来了。
一身鹅黄,步履轻盈,头上虽好包裹着头巾,脸色很是红润。
来得正好。
“遥蔷,可消些气了?”装模作样,令人作呕。
“你来做什么?”姬遥蔷摆在明面的不耐烦。
聂青织拿食盒的手一顿,上次姬遥蔷的一反常态权当是吃醉了酒,这次是……
“遥蔷,你这几日禁足,我给你带了亲手做的糕点。”这话说完,聂青织眼眶轻微泛红,仿佛受尽了委屈,任谁见了不心生怜悯。
这我见犹怜的演技,备受蒙骗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姬遥蔷捻起一块,很快扔在地上,像是拿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一样,“这种吃食也敢放在本宫面前!”
鞋履碾碎了糕点,“脏了本宫的眼。”
这种吃食?
聂青织眼中不着痕迹划过一丝厌恶,但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哄小孩子般温柔,“遥蔷,你是不是还在为那日之事郁气?那日之事遥蔷本就不妥……”
她倒是善解人意得很。
姬遥蔷内心升腾起一股无名火,无意间聂青织脖颈处些微的青紫被她捕捉。
原来,早就急不可耐了。
“遥蔷也是你叫的?”姬遥蔷不由得讽刺,强压心中滔天怒气,“你是以什么身份来与本宫说教?谁给你的脸?”
说罢,清脆的巴掌声突兀响起。聂青织捂着迅速红肿的脸,眼泪跟决堤似的,簌簌滑落。
“遥蔷……”
“啪——”又是一耳光。
聂青织很是不可思议,这姬遥蔷活像个市井泼妇,全然不像之前那个人傻钱多的草包王女,活脱脱像变了个人似的。
来时,若没看走眼,那些宫女大包小包提的都是她的东西。
莫不是她察觉到了什么?
不应该啊。姬遥蔷可没这脑子。
“王女……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难道,难道你……都忘了吗?当初是你将我救下……”聂青织识趣改了口,满脸泪痕,眼神十分真挚,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若不是重活一遭,这样精湛的演技姬遥蔷恐怕又会被骗得团团转。
姬遥蔷继续把玩着手里的珠子,全然不将聂青织放在眼里,“本宫的未婚夫岂是你能染指的?”
按照姬遥蔷以往必的性子定是对她笑脸相迎,并佐以四处搜罗来的名贵首饰,可从不像今日这般泼辣,怎会为了沈朝笺而掌掴……
当真是那日暖阁受了刺激了?
聂青织硬扯出一个微笑,正欲再说些什么,姬遥蔷先打断了,“本宫下的逐客令,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聂青织面子是彻底挂不住了。但还是勉强保留一丝体面,“王女,我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权当你心情不佳好了……”
“那我过几日再来瞧你。”
话说不过半句开始抽泣呜咽,放下食盒便匆匆走了。
不等聂青织完全踏出随玉宫,那食盒毫不留情的砸在她脚边,里面的糕点碎了一地的渣屑。
她攥紧了帕子,止住了抽泣,离开的方向却不是宫门的方向。兴许,是去找沈朝笺哭诉去了。
或许是姬遥蔷还未从上辈子惨死和背叛里脱离出来,只要看见他二人便不受控的恶心和心悸。
日头偏西,橙红的斜阳打在窗上,投射出宫人们不急不缓的的身影。
回想刚刚碧池那犹豫不决的态度,及这些宫人们懒散的样子,怕翻遍整个随玉宫也挑不出个忠于她姬遥蔷的人。
现如今姬遥蔷的诸多行为无异于自掘坟墓,即便能短暂消弭姬由的疑心,却不是长久之计。
朝中上下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少,身边若没个称心之人,路也不好走。
上辈子她但凡有些要探究母后死因的举动便有人暗中百般阻挠,细细想来当是身边人出了岔子。
不仅仅是下人,还有沈朝笺。
当初王都平乱也是他首当其冲,可真要问他些什么,转而缄口不言。
先前姬遥蔷仗着威风和满心的喜爱,求着姬由赐的婚,眼看着婚期将至,竟也成了她现下最棘手之事。
痴缠沈朝笺那么久,贸然悔婚难免惹姬由怀疑,就此妥协难道又重蹈覆辙?
指节缓缓敲击着桌子,盖不住的心烦意乱。
近些日子她行事荒唐,也彻底看清身边的牛鬼蛇神。
……
不久,姬遥蔷禁足一解开便盛装出宫了。
仪仗奢华,轿辇侍随相伴,本以为又去光顾那烟花巷柳之地。
没想到转而去了人人厌恶,污浊腌臢的下至坊。
其中隶人无数,罪奴藏身,是下九流的栖身地。
这也是放现在天子开明,若是以前世家贵族子弟是万万不会来这下等地界的。
如今兴盛起了一种生死较量,奴人相斗,达官贵人瞧乐子,越是残忍刺激,越能夺人眼球,赏钱还多。
运气好的兴许脱奴籍也说不一定。
此地所在王都地界,却不比王都之外繁华。
臭气熏天,泥沼遍布,什么蛇虫鼠蚁都是小话,遍地骸骨,触目惊心,姬遥蔷见惯生杀都忍不住的泛恶心。
而那些所谓的奴,眼神呆滞,仿佛将这一切视作寻常,已然麻木了……
姬遥蔷见这外面停着不少华贵车马,来寻乐的还不少。
林立的土楼里嵌着铁笼,奴人吃喝拉撒皆在里面。
土楼之上丝竹焚香,漆木鎏金装点,而土楼之下则是巨大的石台,上面血迹斑驳,边缘还有未处理的残肢断臂。
这样的景象,不该出现在人间的太平盛世。
姬遥蔷大摆车驾,出行可见其奢华,地位定是不同凡响,几个衣着稍微好些的应是庄家之人片刻噤声之后个个都笑脸相迎,谄媚非常。
“贵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幂篱之下的姬遥蔷不予理会,宫人赏了银钱,自觉退后了。
而后则是一场惨目忍睹的较量……
大多数人消瘦得只剩皮包骨,四肢被铁链束缚,在一众喝彩中不得不提拳相迎。
你来我往,在一阵一阵狂叫中变得血肉模糊,拳头没了力气便换嘴咬,毫无人样,在一众显贵的欢声笑语中,奴人们变得更加兴奋,更加卖力,更加疯狂。
姬遥蔷心情难以言喻,甚至可以说是不安──繁城笼罩之下,还有如此晦暗。
赌盘之上,有的人盆满钵满,有的人血本无归。赌徒不少,贵人则是看热闹,往那石台之上抛金丢银。
片刻功夫,那石台上金银相间……
原来这还是个巨大的赌场。
此时一个面上纹有罪奴刺青的人连败数人,手段狠辣,看似瘦弱却拳拳到肉,铁链不是他的束缚而是趁手的武器。
远看,他眼中的冷漠夹杂顽强,拼了命的想活,因为输了只会曝尸荒野,野雉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