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狐火照幽冥

子时的月光被啃噬出猩红缺口时，姜无妄正跪在祭坛第七级玉阶上。九十九盏琉璃灯盏沿着青丘祖地的狐形山脉蜿蜒而上，将正在跳祝舞的十二巫祝映成飘忽的剪影。

她们赤足踏过青铜地砖上流淌的朱砂，腰间骨铃与远处归墟界的潮声共振，在夜空中撕开一道靛青裂缝。

“把头再低三寸。“身侧传来涂山长老的传音，姜无妄立即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玄鸟纹砖上。祭祀用的玄狐裘刺得他后颈发痒，那些用狰兽血染就的赤金纹路正在缓慢蠕动——这件传承千年的祭袍似乎比他更清楚今夜意味着什么。

祭坛中央的涂山镜突然发出蜂鸣。镜面泛起涟漪，映出不属于此世的景象：无数生着骨翅的阴影正在撞击某种透明屏障，它们的利爪在虚空中划出紫黑色裂痕。

姜无妄瞳孔骤缩，重瞳不受控地浮现，那些怪物顿时显出真容——竟是本该镇守归墟界的钦原鸟群，此刻每只鸟腹都鼓胀如怀孕妇人，尾针滴落着腐蚀时空的毒液。

“吉时已至！“大巫祝的骨杖重重顿地，十二道狐火从巫女们掌心腾起，化作锁链缠住震颤不休的涂山镜。姜无妄忽然嗅到一丝甜腥，这味道让他想起三年前误入雷泽时见过的相柳残蜕。

镜中画面突然扭曲，一只长满复眼的巨爪穿透镜面，抓住最近的巫女便往虚空中拖拽。惊变在瞬息间发生。

最先坠落的是月亮。那个被天狗啃噬的残月突然迸出血色光晕，将整片青丘照得如同浸泡在血池之中。姜无妄的重瞳传来灼痛，他看见数以千计的剑光撕开夜幕，玉虚宫的白玉牌坊竟从月亮缺口处轰然坠落，檐角镇守的四象石雕化作活物扑向祭坛。

“斩妖令！是玉虚诛仙剑阵！“涂山长老的嘶吼淹没在剑鸣中。姜无妄翻滚着躲开一道斩裂祭坛的剑气，玄狐裘在肩头燃烧起来。他扯下祭袍拍打火焰时，瞥见镜中爬出的怪物已与剑修们厮杀在一处——那些御剑而来的修士眉心都烙着冰棱纹，正是玉虚宫执法堂的标记。

一道雪色剑光突然劈开混战的人群。姜无妄的竖瞳自动聚焦，看见踏着冰凰虚影的少女剑修。她的剑柄镶着昆仑寒玉，剑气所过之处连燃烧的狐火都被冻成冰雕。当那柄名为“雪霁“的剑刺穿涂山长老胸膛时，姜无妄终于看清剑修的面容——那是张比月色更冷的脸，瞳孔深处却翻涌着青黑雾气。

“陆雪卿...“他咀嚼着三日前在《三仙门谱》上见过的名字，齿间弥漫开铁锈味。重瞳突然传来剧痛，少女剑修周身浮现九道蛇形虚影，最中间那颗头颅正对着他吐出信子。混乱中有人拽住他的手腕。

“少君快走！“浑身是血的巫女将某物塞进他怀中，姜无妄触到青铜器冰凉的棱角。还未来得及辨认，巫女就被剑气削去半个头颅，温热脑浆溅在他的重瞳上。

姜无妄在血色视野中踉跄奔逃。怀中的青铜碎片开始发烫，纹路与祭袍上的狰兽血产生共鸣。当他跃下祭坛最后一级台阶时，身后传来山崩般的巨响——供奉着青丘历代先祖的狐首碑林正在剑阵中化为齑粉，那些刻着《山经》的碑文碎片悬浮在空中，竟自动排列成陌生的星图。

一声幼兽的呜咽穿透喊杀声。

姜无妄转头看见雪色剑光下逃窜的白影，那团毛球似的生物正叼着染血的青铜碎片朝他奔来。重瞳突然不受控制地转动，他看清那小兽额间生着逆鳞，爪尖残留着时空裂隙的波动。

“白璃...“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仿佛早在血脉中埋藏千年。当玉虚剑修们的血滴落在白兽皮毛上时，姜无妄做了此生最荒唐的决定——他割开掌心握住小兽的后颈，任由那些带着重瞳者灵力的鲜血渗入对方银白色的毛发。

时空在那一刻发生褶皱。陆雪卿的剑锋距他咽喉只剩半寸时，姜无妄听见怀中小兽发出类似钟磬的清鸣。无数烛龙虚影从他们相触的伤口处涌出，裹挟着两人坠入突然张开的时空裂隙。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少女剑修眼中暴涨的青黑雾气，以及她身后缓缓浮现的九头巨蛇法相。

黑暗降临前，有冰凉的小舌舔去他眼角血渍。姜无妄握紧怀中仍在发烫的神农鼎碎片，听见白璃发出含糊的咕噜声，仿佛在嘲笑他又或安慰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