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1：木棉，是英雄花呢
1.
夜。
雨水将整座四合院打湿透了，雨声哗啦哗啦地敲打着房顶的屋瓦，屋檐上挂着水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去，溅起一片小小的水花。
西侧的一处小院，窗户半开，屋内透着些许微弱的灯光，红木的书桌前坐着一位女子。
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形纤细，穿着老式绣花褂子，头发随意地披散着，脸蛋白皙，五官清秀绝伦。
江绵手中的笔迟迟下不了手，她的面前，是一封书信。
信上写着：
木棉吾友，可见一面否。
落款人，清风。
木棉是江绵的笔名，她用这个笔名在新华报社发表一些文章诗歌等。自然，这些都是瞒着江家的。
江绵的目光停在那封信上，寥寥几个字，却让她久久移动不了分毫。
雨，越发的大了。
雨水拍打在旧式的木窗棂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阵阵冷风吹来，江绵这才回了神。
江绵的眸色渐暗，手里捏着那封书信，她轻叹了口气，终于拿起笔。
写好以后，江绵将书信折叠好放到桌面上，又重新盖上了封口。
她收拾了桌子上的东西，走出屋外。
雨依旧下着，屋檐上的雨珠子噼里啪啦地落下，打在屋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雨点儿砸在脸颊上，凉凉的。
“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吧！”
这时，一位小丫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撑着一把油纸伞挡住了雨势。
“我没事，阿莲。”江绵笑了笑，“我有些烦闷，便想出来透透气。”
阿莲是江绵五岁那年在街上捡到的乞儿，带回江家后，成为江绵的贴身侍女。
“可是这样会感冒的......”阿莲担忧道，“而且，站久了，脚受不住啊......”
“不碍事。”江绵摇摇头，“就且再看看这北平雨夜吧。”
两千年的封建王朝制度被推翻，旧社会的封建糟粕却依然存在。
江绵出生在北平一个没落的世家，自幼就被裹了小脚。
此后，便被困在这小小的院中。
2.
三日后。
江绵一身红色喜服，端坐在屋内的梳妆台前。
江绵轻抿着唇瓣，唇上涂抹了薄薄的胭脂，使她整个人显得愈发娇艳欲滴。
精细的妆容，让江绵更加明艳动人，恍若九天仙女下凡尘。
这时，阿莲又从梳妆盒里拿出一个锦缎镶珍珠的凤冠戴在了她的头顶，将那一头如墨的长发高高挽起，固定住发髻。
这是今日新妇必须佩戴的凤冠。江绵望着铜镜中美艳动人的自己，眸底划过一抹黯然。
今天，她就要嫁去上海了。
这桩婚事是自己还未出生时，便定下的。
3.
十里红妆，浩浩荡荡。
送亲队伍绵延几里，有人惊叹这排满长街的十里红妆，也有人感慨过于繁奢招摇。
“谁家的新娘子，好生气派。”
“过于奢华咯。”
“阿满，阿满，别看啦，捡喜钱呀。”
民国以后，实际上很多东西在逐渐地变化，新的思想和一些外国的结婚礼仪都渗透到中国，采取教堂婚礼的也很多。还有就是民国时期的“新生活运动”已经提倡去奢求俭，新式的婚礼，既节俭但是又不失于隆重。
一路行去，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众人议论纷纷间，花轿在谢公馆处停下。
花轿的轿帘紧闭着，看不见轿中之人的容貌。
轿夫将花轿抬到门口，一个身穿红袍马褂的儒雅男子，早已在门口等候。
轿夫掀开轿帘，儒雅男子走到花轿旁。
“夫人，请--”谢以清躬腰行礼。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语气谦卑有礼，让人觉得很舒服。
江绵从轿中伸出一只玉白的手，被男人接在掌心，任由他扶着自己跨出花轿。
“新娘子来了！”
“快让开点......”
“别挤别挤......”
人潮涌动，一时间闹哄哄的，热闹非凡。
一步，两步，她缓缓踏进谢公馆。
红绸随风摇曳，一派喜庆景象。
4.
新婚之夜。
掀去盖头后，江绵卸下繁琐的头饰，露出了秀美无双的眉眼。
她的眼睛很漂亮，像宝石般晶莹剔透，睫毛又浓又密，微卷如羽翼。
此刻，江绵静静地坐在喜床上，望着对面的俊秀青年，眸色淡然。
谢以清站在她对面，也同样望着她。
两个人对视良久。
良久。
“我家中无兄弟姊妹，父母亦去世的早，所以家中事情夫人自己做主便可。”谢以清缓缓说道。
“嗯。”江绵轻应一声。
谢江两家本是世交，亲事是两家的老夫人定下的。后来，谢家搬离了北平，再后来，谢家满门，只余谢以清。
“如果，你要读书的话，我也可以安排。”谢以清继续说道。
江绵微微一愣，旋即摇摇头，轻声拒绝道：“先生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一双小脚行动不便，在家看看书即可。”
谢以清的目光落在江绵的一双小脚上，很小，小到仿佛可以放在手中把玩。
谢以清的目光很平静，平静中夹杂着一丝，怜悯？
“我四岁的时候，就被裹上了小脚，很成功，是三寸金莲中的佼佼者——佛头莲。”
说完，她端起酒杯，轻轻碰触一下杯沿，仰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饮尽以后，江绵看着小桌上那一支插在花瓶中的木棉花。
谢以清的眼眸深沉了几分，他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酒。
“夫人也喜欢木棉？”
“若有来世，不要金莲，愿做木棉。”
“木棉，是英雄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