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远行
陌生的和尚气息渐息，屋内刹那间安静下来，唯有米修父亲沉稳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米志昂面色凝重，眉头紧蹙成结，目光缓缓转向刚刚成年的儿子。
“修儿，并非为父阻拦你前往，此番路途迢迢，困难重重。”他凝视着米修的双眼，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也目睹了当下妖族频繁出没，你尚无防身之技，一路上凶险随时可能降临。”
“可是父亲，此事总得有人去承担，您觉得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呢？”米修目光坚定，言辞恳切。
米志昂缓缓摇头，神情中满是无奈与担忧：“又怎能让他人去冒这个险？孩子，你去吧，这一次着实难为你了。”
“爹，您放心，我定会小心谨慎。”米修目光在和尚与父亲之间流转，神情坚毅如磐。
和尚的鲜血仍在缓缓滴落，沿着木床的边缘，一滴又一滴地汇聚成珠，坠落在地，瞬间洇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且那血色还在不断地向四周蔓延。
米志昂微微颔首，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一会儿我去告知村长一声。”
说罢，他站起身来，目光在门口的墙壁上来回游移，最终定格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地方。他缓步走过去，先用手指轻轻叩了叩。
“笃笃！”米修惊愕地听见墙体传来几声沉闷而空洞的声响。紧接着，“哗啦”一下，墙体被米志昂奋力击碎，一个深蓝色的包裹被他从墙中取出。
米志昂将包裹打开，米修瞧见里面是一柄断刃，上面锈迹斑斑，仿佛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般，黯淡无光，没有丝毫引人注目的地方。
“这石头你收好。”米志昂把蓝色包裹递给米修，神情认真地叮嘱道，“石头送到之后，你去一个叫风颐城的地方，找到一个能识得它的人。”
米修看看父亲，又望向一旁躺着的陌生和尚，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般，空洞得让人害怕。
“修儿！”
一声呼喊，一位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刚刚那声响动，着实惊到了正在厨房忙碌做饭的母亲。
“娘！”米修回应着。
妇女瞧见米修手中的物件，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她的目光又落在神情冷峻的丈夫身上，接着看向躺在床上、死状可怖的和尚。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升腾。
“修儿！”妇女凝视着自己的儿子，眼神格外专注，那目光中仿佛藏着从未有过的情感。米修竟莫名地从中感受到了母亲那深沉而浓烈的怜爱。
“娘，您怎么了？”米修轻声问道。
这一问，好似点醒了妇女，她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缓缓移开落在米修身上的目光，转过身去，双肩却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突然，她猛地一把将儿子紧紧抱住。
米修看到，母亲那熟悉的脸庞上已满是泪水。她极力压抑着哭声，仿佛生怕被旁人听见，可那呜咽的抽泣声，又怎是轻易能掩盖得住的呢。
米修满心疑惑，茫然地看向父亲，可父亲却转过了脸去。如此一来，他自然无法从父亲那双向来睿智的眼睛里找到答案。
“你收拾东西吧！”父亲开口说道。
“什么？现在？”米修难以置信地问道。
“没错，收拾东西，吃过饭就启程。”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
米修呆立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好半晌才缓过神来，缓缓离去。
“他就这么走了，你能放心吗？”
“多给他准备些路费吧。你呢，是留下，还是……”
米志昂缓缓转过头，不知何时，他的眼眶已然泛红，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你若不走，我也绝不离开！”
那位看似柔弱、弱不禁风的中年妇女，此刻态度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我这把年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实在不想再折腾了。况且，事情也未必……”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又何苦如此呢？”
中年妇女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伫立在他的身后，默默无言。
“梵洛寺、风颐城，东北的方向……”米修在颠簸的马背上一边思考一边回忆着路线，熟悉的山脉和茂密的树林逐渐远去，正中的太阳也向西偏移，脚下踩上了碎石荒地，仿佛这里很少有人经过。速度因此慢了下来，前方被一小山丘阻挡，看不见头。
尽管如此，米修并没有下马休息的念头。他的父亲曾叮咛过他：“如果没遇到人或是看到动物活动，不要随便停下休息。”米修抬头望向头顶的太阳，喝了几口清凉的水，然后催促马匹继续前行。在山丘之上，他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来时的路，那个曾经熟悉的地点，如今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他想起父母亲那怪异的行为，从未有过的这种感觉，仿佛即将与它们永别。
他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思乡之情，渴望回到那个温暖的家。然而，他答应过父亲——为了人族的未来，他必须前往目的地。这时，耳畔突然响起那将死和尚的话：“保护人族的使命，就托付…给…”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重新激发了他的决心。他重重地拍了拍马屁股，一人一马继续冲向未知的前方。
人散去了，怀疑与不满仍然绕着米修。他确实累了，抬起头目光又投向那个方向，红色的落日正渐渐没入地平线。
朱邦复带米修来，前院相当宽敞，这里有各式刀具，地上能看到血液干涸的痕迹。阵阵怪异的臭味袭来，是混合了粪便与血腥的味道。后院相对不大但很整洁，一个中年妇女在忙活，看到外人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多惊讶；这是他的妻子，他边走边说，并嘱咐晚饭多添一副碗筷。
“小兄弟，你从西边来要到哪里去，有紧急的事吗？”两人在房间坐下之后，朱邦复疑惑的问道。
“是这样，我要到一个叫风颐城的地方去找一个人，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过了这一带还要再仔细打听。”
“很紧急吗？”
“算是吧，可也急不来！不满您说，我没出过远门。”
“你还有没有同伴，或者你学过防身的本事没有。”
“防身的？”
朱邦复突然挥动拳头打在米修的肩上，米修无法反应险些摔倒。朱邦复摇摇头。
“小兄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想自寻死路？”
米修惊疑未定站在那，疑惑的看着朱邦复。
“什么意思？”
“这村子地处偏僻，到离这最近的城还有两天的路要赶，其间不仅有土匪强盗，还有小妖作祟，就是我这样也要成群结伴才敢上路。”
“叔叔，我这一路走来却不见什么影子。”
“我说了这里偏僻，从这里再往西就更加荒凉，像你说的村子没见过，也没有人愿意更远了去。”
米修不再说话，他的眼神呆滞的盯着某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邦复又哈哈一笑，说道：“竟然有人认为你是土匪，笑死我了。其实也不用过多担心，这世间不是还有一种叫运气嘛。”然后神情又变得低落，“我儿子也是一个人从这里走出去的，一直没消息，如果有机会帮我打听一下，希望还能有机会见到他。”
“您儿子？他也像我这样？”
“差不多，或许比你好一点。他厌倦了这里的生活，谁也说不动他。偷偷跟一个商人走了。”
“您儿子叫什么名字。”
“——朱二龙。”
“猪耳聋？”
“对，如果你遇见一定说服他回来，我们夫妻俩就这一个孩子。”
“好，好的，我一定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与您的嘱托。”
“嗯，好好，小兄弟拜托了，如果不嫌弃你可以多住一天，后天会有商人，结伴而行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天后，米修知道朱邦复为什么要让他跟着商人，商人通常是成队伍的，里边不仅有做生意的而且也有雇佣来护送商队的牧金人。
商人没有拒绝，因为这与做生意一样，在收取护送费后，米修再一次踏上远行之路。